"夫人,三更天了。
"春杏捧着鎏金香炉进来,炉内沉水香混着未散的药味,"崔姨娘院里刚传话,明日要查上半年的丝绸账。
"谢沉璧将花末撒进香炉,青烟腾起的刹那,春杏突然踉跄扶住桌角:"这香...""西域进贡的安神香。
"她含笑托住丫鬟发软的身子,腕间银镯磕在香炉上叮当作响,"姐姐管家辛苦,你送去时记得说...这是侯爷赏的。
"寅时梆子响过三声,谢沉璧对着铜镜勾描鬓角。
易容膏混着明矾涂满脖颈,喉结凸起的瞬间,她摸向枕下藏着的账册——那是前世崔令仪与户部勾结的铁证,墨迹里掺着辽东特产的朱砂。
"该收网了。
"她披上账房先生的灰布长衫,袖口暗袋里塞满致幻香丸。
穿过游廊时,特意踩着崔令仪最恨的梨园戏步,木屐声惊起值夜的婆子:"谁?
""城南刘掌柜来对账。
"谢沉璧压着嗓子,将腰牌晃过灯笼光晕。
婆子眯眼辨认"崔记"二字时,她弹指将香丸射进对方鼻孔。
账房内烛火摇曳,谢沉璧掏出火折子点燃案头线香。
青烟顺着窗缝钻向主院时,她听见崔令仪寝殿传来瓷器碎裂声——那是致幻香发作的征兆。
"姐姐安好?
"她叩门时长指甲划过门板,簌簌落下的木屑沾着曼陀罗汁液,"城南那批蜀锦的账..."门扉猛然洞开,崔令仪赤着足扑出来,金丝寝衣滑落半肩:"承郎?
是你吗承郎?
"谢沉璧盯着她涣散的瞳孔,故意用辽东口音低语:"陇西的货该发了。
""对...该发了..."崔令仪痴笑着扯开衣带,羊脂玉般的肌肤贴上灰布衫,"那些兵器藏在..."砰!
后窗突然被寒风吹开,谢沉璧趁机将人引向屏风后的软榻。
指尖抚过崔令仪后颈时,她摸到微微凸起的疤痕——那是前世自己濒死前咬出的齿痕。
"姨娘!
"秋蓉的惊叫从廊外传来,谢沉璧迅速将账册塞进崔令仪枕下。
转身欲走时,腕间突然被冰凉护甲勾住:"别走...""姐姐认错人了。
"她捏着嗓子学账房声线,却见崔令仪从枕下摸出把匕首,"你身上...有沉水香的味道..."刀锋擦过耳际的刹那,谢沉璧反手将最后半粒香丸弹进香炉。
青烟暴涌时,崔令仪软倒在她怀中,匕首"当啷"坠地。
"真可惜。
"谢沉璧抚过崔令仪颈间红痕,"这场戏,您可得演到卯时三刻。
"五更梆子将将敲响,谢沉璧指尖捏碎最后半粒解药。
崔令仪在软榻上不安地扭动,灰布衫早被扯得凌乱不堪。
谢沉璧摸向腰间暗袋,触到冰凉的银针——那是从仵作处偷来的验尸针,针尖浸着能诱发癔症的乌头汁。
"承郎..."崔令仪突然抓住她手腕,迷离目光穿透易容面具,"你答应过要带我回陇西..."窗外骤起犬吠。
谢沉璧耳尖微动,捕捉到游廊尽头沉重的脚步声——萧衍惯用的犀皮靴碾过鹅卵石的声响,混着剑鞘撞击玉带的脆响。
"姐姐该醒了。
"她将银针刺入崔令仪虎口,趁其吃痛松手的刹那,翻手扯落床帐挂钩。
鲛绡纱幔轰然坠落,盖住半裸的崔令仪。
谢沉璧抓起案头冷茶泼向香炉,青烟遇水炸开浓雾,整间屋子霎时白茫茫如坠云端。
"砰!
"门板被剑气劈开的瞬间,谢沉璧闪身藏进紫檀屏风夹层。
萧衍玄色大氅扫过她鼻尖时,她屏息捏住袖中火折子——若被发现,便点燃暗藏的磷粉同归于尽。
"令仪!
"萧衍的嘶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谢沉璧透过屏风缝隙,看见崔令仪正痴笑着扯开萧衍的蹀躞带:"承郎怎么穿得这般厚...""啪!
"一记耳光抽得崔令仪歪倒在榻,枕下账册滑出半角。
谢沉璧盯着那抹刺目的辽东朱砂,指尖轻轻叩响屏风榫卯——这是给藏在柴房的真账房发信号。
"侯爷..."崔令仪突然清醒三分,染着丹蔻的指甲抠进萧衍手背,"是那***害我!
她扮作...""啪嗒。
"谢沉璧弹指将火折子掷向窗外。
受惊的夜枭扑棱棱撞碎琉璃瓦,碎渣雨点般砸在萧衍肩头。
趁他挥剑斩向虚空的空当,她狸猫般窜向侧窗,后颈却突然贴上冰凉剑锋。
"账房先生这是要去哪?
"卫烬的呼吸喷在她易容面具边缘,剑尖挑开她灰布衫领口。
谢沉璧反手将最后半包致幻香洒向他面门,却被他用袖风卷着泼向萧衍。
"侯爷当心!
"谢沉璧掐着嗓子惊呼,趁卫烬分神拦截香粉的刹那,抬腿踹翻博古架。
数十个青瓷罐轰然炸裂,藏在其间的硫磺粉遇火星爆出赤色焰火。
"走水啦!
"前院传来纷乱脚步声,谢沉璧混在救火仆从中褪去灰布衫。
当她穿着早备好的丫鬟襦裙奔回现场时,正撞见萧衍用剑尖挑起染血的账册。
"侯爷!
"她扑跪在地佯装惊慌,"崔姨娘定是被人陷害,这账册...""啪!
"账册重重砸在她肩头,辽东朱砂在晨曦中泛着血光。
萧衍剑锋抵住她喉间:"你倒忠心。
"谢沉璧垂眸盯着剑身上倒映的火光,听见柴房方向传来账房先生的呜咽——是时候收网了。
柴房腐木门被踹开时,真账房刘文启口中的麻核己被鼠蚁啃去大半。
"侯爷...救..."他蠕动着蛆虫般的身体,脖颈青筋暴起处赫然烙着崔家族徽。
谢沉璧藏在人群后掐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萧衍剑锋——那是她今晨特意沾染的辽东朱砂。
"这烙铁印,"萧衍剑尖挑起刘文启的衣领,"倒是与崔家粮仓的官印分毫不差。
"谢沉璧突然扑到崔令仪脚边,拽着她裙摆哭诉:"姨娘何苦构陷奴婢!
昨夜奴婢亲眼见刘先生被捆在此处..."她指尖悄悄勾断崔令仪腰间丝绦,染着朱砂的账册"恰巧"从裙底滑落。
"***!
"崔令仪抬脚欲踹,却被谢沉璧攥住脚踝。
藏在指甲缝里的乌头汁渗进肌肤,崔令仪突然癫狂大笑:"是***的又如何!
萧衍你这阉货,五年生不出...""啪!
"萧衍反手抽落的玉带钩割破崔令仪嘴角,谢沉璧趁机将解药塞进刘文启口中。
当嘶哑的证词响彻庭院时,她退至廊柱阴影处,指尖轻叩三下——这是给夜香婆子的灭口信号。
"草民替崔姨娘做假账五年!
"刘文启突然暴起,染着朱砂的指甲抓向萧衍面门,"陇西军饷、江南盐税,统统经我手转入..."弓弦破空声乍响。
谢沉璧看着那支从墙外射入的弩箭洞穿刘文启咽喉,箭翎上系着的崔家令牌"当啷"坠地。
她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踉跄栽进萧衍怀中:"侯爷小心!
有刺客...""护驾!
"纷乱中,谢沉璧的易容面具被萧衍襟前金线勾破半角。
卫烬的剑锋突然横在她颈侧:"夫人这戏,唱得可比南府戏班精彩。
""大人说笑。
"她仰头露出脖颈伤痕,那是昨夜故意让崔令仪抓破的,"妾身若是戏子,此刻该唱——""砰!
"崔令仪撞翻火盆扑来,炭火引燃她浸满香油的裙摆。
谢沉璧"慌忙"端起铜盆泼水,却"失手"将整盆朱砂墨泼向罪证账册。
"姐姐快灭火!
"她拽着崔令仪滚入泥潭,指尖却将真账房怀中的私印塞进对方袖袋。
当众人扯开她们时,一枚刻着"崔氏钱庄"的玉印从崔令仪袖中跌落,正正砸在未干的朱砂血泊里。
萧衍剑尖挑起玉印,盯着上面新沾的辽东朱砂:"传令!
崔氏女私通外敌,即日起禁足祠堂!
""侯爷英明。
"谢沉璧伏地叩首,袖中藏着的半块面具碎片硌得掌心发疼。
转身欲退时,卫烬突然俯身耳语:"夫人耳后这道疤...倒是与三年前刺杀先帝的逆贼一模一样。
"她抚过那道伪造的疤痕轻笑:"大人若喜欢,妾身可以多刻几道。
"檐角铜铃骤响,掩去她尾指抹去易容膏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