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正在苏醒，她能清晰感受到马车每一次转向时，左轮第三枚铆钉的松动——就像解剖课上触摸到患者错位的第三根肋骨。
"王爷要问话。
"玄甲卫掀开车帘时，苏瑾正用银簪在车底板刻着凯莱矩阵。
月光漏进来照在算式上，那些现代数学符号在檀木纹路间泛着荧蓝微光。
士兵瞳孔骤缩，佩刀猛地劈向算式，却见木屑纷飞处显出血丝状菌斑——与燕王伤口渗出的毒液如出一辙。
燕王军帐比想象中潮湿。
苏瑾的绣鞋陷进毡毯时，靴底黏着的荧蓝菌丝正悄悄渗入羊毛纤维。
她盯着帐顶悬挂的青铜浑天仪，仪轨间流转的不是星沙，而是某种泛着冷光的纳米流体。
"苏姑娘对星象也有研究？
"萧景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苏瑾正伸手触碰浑天仪表面凝结的冰霜。
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液氮罐——那些保存器官移植材料的低温容器。
转身瞬间，燕王玄铁面具的缝隙间闪过红光，像极了手术机器人启动时的激光定位。
帐帘突然无风自动，苏瑾看到自己破碎的倒影在七面铜镜间流转。
每面镜中人的胎记位置都不同：或左腕、或颈侧、甚至浮现在眼瞳之中。
最右侧的镜面突然龟裂，映出谢长离倚在星晷上的剪影，他手中把玩的正是苏瑾在现代手术室碎裂的试管残片。
"这是七曜镜。
"萧景明剑柄敲击地面，镜面泛起涟漪，"能照出人三世魂魄。
"他忽然扯下面具，苏瑾倒吸冷气——那张脸上布满荧蓝血管，左眼虹膜嵌着微型齿轮，转动时发出机械腕表的滴答声。
剧痛在此时撕裂太阳穴。
苏瑾扶住药柜，看见自己现代的身影正透过铜镜给燕王注射抗生素。
现实与镜像的边界开始融化，她闻到浓重的福尔马林味从镜中渗出，混杂着古代战场的血腥气。
"你看见什么？
"燕王掐住她手腕的力道，恰似心外科医生夹闭主动脉的止血钳。
"看见你在2035年的手术台上..."苏瑾盯着他脖颈跳动的荧蓝血管，"主刀医生戴着谢长离的青铜面具。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
铜镜中的谢长离突然伸手穿透镜面，将某种荧光物质弹入药炉。
苏瑾看着沸腾的药汤表面浮现出DNA电泳图谱，某个碱基序列正与她毕业论文中的基因编辑片段完全吻合。
**寅时三刻 观星台**谢长离的鹤氅扫过青铜星轨时，苏瑾腕间的胎记开始渗血。
那些血珠悬浮在空中，逐渐拼成人类基因组23对染色体模型。
她终于看清观星台地面的凹槽不是星图，而是放大百万倍的冠状病毒结构模型。
"这是永嘉元年的瘟疫之源。
"谢长离指尖轻点，凹槽里突然涌出荧蓝液体，"你导师应该教过，S蛋白受体结合域的结构修饰技巧。
"苏瑾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青铜柱。
柱身雕刻的二十八宿突然转动，角宿位置弹出全息投影——正是她穿越前正在修改的论文《CRISPR-Cas9系统在冠状病毒跨物种传播中的调控作用》。
寒风卷着雪片灌进高台。
谢长离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的机械装置暴露在月光下：十二根铂金导管连接着人工心脏，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闪烁着量子辉光的纳米粒子。
那些粒子流向星轨凹槽，与瘟疫毒液融合成双螺旋结构。
"每代文明都会把禁忌科技封存在历史褶皱里。
"他握住苏瑾渗血的手腕按向星轨，基因模型突然裂变成大梁疆域图，"你在现代研发的基因武器，此刻正在平阳关地宫啃噬十万将士的脏腑。
"苏瑾的视网膜上炸开大量数据流。
她看到自己的克隆体们在各朝各代重复着相同命运：宋代那个在太医院烧毁天花病毒样本，明代那个试图用青蒿素阻断疟原虫基因链...首到第十二个自己在抗战期间，将鼠疫杆菌CRISPR载体封入玉璧深埋地下。
"为什么选我？
"她嘶声质问，喉咙泛着实验室小白鼠咽下氰化物的苦杏仁味。
谢长离的机械心脏突然投射出全息地球，六大洲版图正被荧蓝菌斑侵蚀："因为你是唯一存活超过72小时的实验体。
"他指尖划过苏瑾颈间血管，"你的端粒酶在时空折叠中发生了量子态变异。
"**卯时初 燕王军帐**解剖刀划开尸体胸腔时，苏瑾听到了电子提示音。
这具柔然斥候的尸体内脏布满晶状体，像极了现代实验室的人造器官培养皿。
当她镊起心脏部位的荧光结石，帐外突然传来诡异的共鸣——燕王佩剑正在鞘中震颤，频率与结石中的量子芯片完全同步。
"看来谢观主没告诉你真相。
"萧景明的声音裹着塞外的风沙，"你手里拿的是大梁龙脉的碎片。
"他剑尖挑起尸体溃烂的皮肤，露出底下青铜铸造的机械骨骼，"二十年前，平阳关地宫爬出来的这些东西，吃掉了本王的母妃。
"苏瑾的镊子突然磁化，结石牢牢吸附在剑柄螭龙眼中。
地面开始震动，她看到自己现代的身影正在基因库录入数据，而古代版的自己正将病毒样本封入玉匣。
两个时空的动作通过量子纠缠达成完美同步，玉佩在此时迸发红光，在军帐地面烧灼出巨大的条形码——正是江城医科大病毒标本库的编号。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苏瑾终于在铜镜中看清残酷真相：所有时空的自己都在重复着封装病毒的动作，就像衔尾蛇永无止境地吞噬自身。
谢长离的倒计时器在此时发出尖锐警报，71小时突然坍缩为12时辰——平阳关方向升起的狼烟里，翻滚的烟尘正拼出她现代身份证号码。
"欢迎加入轮回。
"燕王将染血的舆图铺在尸身上，地图血迹竟与基因测序图谱重叠，"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们不过是被写入历史程序的医疗代码。
"他的佩剑突然斩断铜镜，裂缝中伸出无数机械触手缠住苏瑾脚踝。
在坠入黑暗前的瞬间，她听见两个时空的手术室同时响起心脏除颤仪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