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凡骨弑天劫章
他看见阿璃的玄金帝袍在雷光中片片剥落，露出内里伤痕累累的素白中衣——那些交错的新旧剑痕，竟与他十万年前封印魔窟时留下的镇魔印完全吻合。
"师父的咒文...在疼的时候会发烫..."阿璃忽然抓住他握剑的手，指尖划过自己锁骨下方狰狞的封印纹路。
林暮的瞳孔剧烈收缩，那里嵌着半枚冰棱，正是他当年被天道反噬时崩碎的本命剑心。
骨魔的咆哮声撕开浓雾，千丈魔躯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冰蓝色脉络。
林暮的战神骨在胸腔深处发出共鸣，他终于看清那些脉络的真容——竟是阿璃每隔百年剜出的一截剑骨，硬生生钉入魔物关节作为牵制。
少女女帝的脊骨早己残缺不全，却用十万年光阴将自身炼成了活体剑鞘。
"您教我的以身为刃..."阿璃咳出带冰碴的血，眉心血痣亮得惊人，"可惜徒儿愚钝，花了三万年才悟透如何将魔气引入灵脉。
"她突然掀开左袖，腕间蜿蜒的锁链纹身下，隐约可见林暮神魂碎片在血管中流转。
天道幻影发出震怒的轰鸣，九重天阶开始崩塌。
林暮的弑神剑突然脱手，剑柄处浮现出细小的牙印——那是阿璃七岁时偷练剑招咬出的痕迹。
记忆如毒藤蔓爬满识海，他看见少女跪在冰棺前，将滚烫的脸颊贴上棺椁，任由封印咒文在皮肤烙下永痕。
"阿璃的温度...一首在暖着棺椁..."林暮的喉结剧烈滚动。
十万年间，少女每夜抱着青铜铃铛蜷睡在棺顶，发梢结的冰霜浸透三重鲛绡褥。
那些被他当作寒雾的棺椁吐息，原是阿璃用本命真火煨出的暖流。
骨魔的巨掌己逼近九重琉璃殿，十万天兵的铠甲在魔气中腐蚀成腥臭的铁水。
林暮突然发现天兵阵列的异常——他们持戟的姿势，分明是十万年前自己亲创的"雪夜十三式"。
最前排的银甲统领面罩脱落，露出一张与当年殉剑侍从一模一样的脸。
"您看出来了？
"阿璃的指甲掐入他染血的袖口，"这些天兵...都是徒儿从轮回井抢回来的故人魂魄..."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他们每次战死重生，都会忘记您...但记得要守护琉璃殿..."雷云深处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林暮的神魂突然剧震。
他终于读懂帝宫廊柱上的冰裂纹——那不是装饰，而是阿璃用指尖血日复一日刻下的计时痕。
最古老的裂痕旁歪斜地刻着"师父沉睡的第一天"，最新一道还凝着未干的血珠。
"这傻子..."林暮的指节捏得发白。
少女蜷在冰棺上数日升月沉的画面灼得他眼眶发烫，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夜晚，阿璃是如何咬着青铜铃铛忍下剜骨之痛？
又是怎样在重塑天兵魂魄时，将他们前世关于战神的记忆悄悄替换成空白？
骨魔胸腔突然迸射出万丈冰棱，阿璃的本命剑骨终于完成最后蜕变。
林暮看见魔物心脏位置嵌着半块琉璃盏，盏底沉淀着十万年未化的积雪——正是他初遇小乞丐那日的雪。
少女竟将最珍贵的记忆炼成杀器，此刻琉璃盏中的积雪化作漫天冰刃，每一片都映着昔年光阴。
"师父说过...雪是最干净的..."阿璃的瞳孔开始涣散，指尖却死死扣住林暮的战甲，"所以徒儿把您的魔念...封在了雪里..."她的素纱衣襟突然渗出血莲，心口浮现出与林暮完全同频的冰裂纹。
天道幻影终于露出真容，与林暮如镜照般的面容上爬满黑色咒文。
祂挥手招来的不是雷劫，而是十万年前被林暮屠灭的七十二仙门怨灵。
那些扭曲的魂魄在空中结成血色诛仙阵，阵眼处赫然悬着阿璃的青铜铃铛。
"你以为她为何能活十万年？
"天道的声音带着冰碴摩擦般的刺响，"每一世轮回，本座都抽走了她一魄温养你的神魂..."幻影指尖聚起猩红光晕，"现在，该把本座的容器还来了。
"林暮的银发突然无风自动，发丝间浮出十万枚冰晶符文。
他终于明白阿璃颈间锁链的真相——那不是枷锁，而是将自身命格与他绑死的共生咒。
少女每承受一次魔气反噬，就会有一缕生气渡入冰棺；而每当他神魂动荡，阿璃就要代替承受天道雷罚。
"真狼狈啊..."林暮低笑出声，弑神剑突然调转剑锋刺入自己丹田。
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十万年冰棺积蓄的月华精魄。
阿璃腕间的锁链纹身骤然发亮，那些流淌在林暮血管中的神魂碎片开始倒涌回少女体内。
骨魔在这时发出最后一声哀嚎，魔躯表面十万截剑骨齐齐鸣响。
阿璃褪去玄金帝袍的素白身影凌空而起，足尖每踏过一寸虚空就绽开一朵冰莲。
她伸手接住坠落的青铜铃铛，铃舌上坠着的竟是林暮当年系在她发梢的银丝绳。
"师父教的第一课..."阿璃将铃铛按在心口，身后浮出七十二道纯净剑意，"苍生如雪，可葬天地。
"她挥袖的瞬间，十万天兵同时化作雪尘，融入刻满凡人姓名的巨剑。
剑冢深处升起无数光点，竟是历代凡人将死前咬破手指，在锈剑上补全的"林暮"二字。
林暮在消散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阿璃抱着琉璃盏跪坐在雪地。
少女将脸颊贴在那半块残盏上，睫毛结着冰霜轻声哼唱："...雪化了，师父就会醒来..."远处崩塌的帝宫废墟里，一株嫩芽正穿透天道幻影的残躯，在雷劫焦土中绽出浅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