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梦云捏着玉佩的手指骤然收紧,金丝纹路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这正是礼部存档库房独有的"鱼子金"。
"二十年前的血蛊案..."瘸腿老者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姑娘可知陈阿西为何专盗举子名录?
"檐角传来瓦片碎裂声。
爰梦云闪身躲进柏树阴影,见三个蒙面人正沿着屋脊包抄而来。
为首之人腕间银铃轻响,竟是苗疆巫祝打扮。
她反手将琉璃瓶掷向地面,爆开的毒雾中,老者的嘶吼穿透夜幕:"去慈云观!
找智..."利箭破空之声截断了最后音节。
爰梦云在巷陌间疾奔,药箱里的瓷瓶叮当乱响。
转过清河坊石牌楼时,忽被一股力道扯进暗巷。
清风别院的少女捂住她的嘴,指尖龙涎香混着新鲜的血腥气。
"他们追的是这个。
"少女摊开掌心,半枚青铜钥匙正在月下泛着冷光。
钥匙凹槽里沾着暗红污渍,爰梦云凑近轻嗅——是混着沉香的腐血味。
五更梆子敲响时,两人己站在慈云观地宫入口。
少女旋动机关,石壁上突然现出幅《药师佛降魔图》。
爰梦云注意到魔王手中的骷髅碗,碗沿花纹与义庄黑陶罐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三年前秋闱前夜,我兄长柳清淮在此见过郑侍郎。
"少女指尖抚过壁画上斑驳的题字,"三日后,他的试卷变成了白卷。
"地宫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
转过九曲回廊,爰梦云的鲛绡灯照见个蜷缩在玄铁笼中的人影。
乱发间隐约可见黥面刺青,竟是本该流放琼州的波斯商人!
"他叫阿卜杜勒,是唯一会调配见风倒解药的人。
"少女将钥匙插入笼锁,"礼部的人把他囚在此处,用血蛊..."话音未落,笼中突然伸出枯爪抓住爰梦云手腕。
阿卜杜勒用生硬的汉话嘶吼:"香!
他们用香炉养蛊!
每月朔望..."一口黑血喷在石壁上,绘出诡异的星图。
秋雨再临那日,贡院朱漆大门缓缓开启。
爰梦云扮作药童混在巡考医官队伍中,腰间藏着从地宫取得的星图。
经过西侧号舍时,她突然驻足——三丈外的雨檐下,某间考棚门楣上刻着极淡的莲花纹。
"那是柳清淮当年的位置。
"医官首领突然开口,"连续三任主人皆暴毙,都说有冤魂作祟。
"惊雷炸响的瞬间,爰梦云看见号舍墙缝中渗出黑水。
她假意跌倒,袖中银针己刺入砖缝。
针尖挑起的黏液里,无数红点正在蠕动。
夜半潜入贡院时,雨幕中飘来熟悉的龙涎香。
爰梦云撬开号舍地砖,腐臭味扑面而来。
土层下埋着个鎏金香炉,炉身刻满苗疆咒文。
当她用银簪挑开炉盖时,整座贡院突然钟鼓齐鸣。
"果然是你。
"火光骤亮,礼部侍郎郑元培执剑而立,官袍下露出绣着金莲的里衣。
爰梦云瞥见香炉内壁的铭文,突然冷笑:"大人每月朔望来此焚香,实则是用举子精气喂养血蛊吧?
"剑锋抵喉之际,清风别院少女的笛声破空而来。
香炉中的蛊虫突然暴起,化作红雾扑向郑元培。
趁乱间,爰梦云抓起香炉跃上墙头,却见城南义庄方向火光冲天。
慈云观地宫的密道首通礼部书库。
爰梦云举着夜明珠照亮尘封的卷宗,突然在《绍兴九年进士名录》中摸到夹层。
泛黄的宣纸上,柳清淮的名字竟用朱笔圈了七重。
"这是他亲笔。
"少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当年兄长察觉试卷会被调换,故意在墨中掺入银鳞粉。
"她展开幅字卷,爰梦云看见"治国策"三字在幽光下泛起鱼鳞纹——与举子名录上的字迹完全吻合。
五更鼓响时,临安府衙鸣冤鼓突然震天作响。
醉香楼老鸨捧着个雕花木匣跪在阶前,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绣帕,每方帕角都绣着不同举子的姓氏。
"这都是玉簪收着的..."老鸨抖如筛糠,"她说若有不测,就将此匣交给..."话未说完,一支弩箭贯穿她的咽喉。
爰梦云追到望仙桥头,凶手的斗笠被河风吹落。
月光照亮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竟是义庄看守!
老者独眼中流下血泪,嘶声喊道:"香炉...不止一个..."晨雾散尽时,临安城传出惊天消息:金明池底打捞起七具缠着水藻的尸骨,每具天灵盖上都钉着青铜莲花钉。
金明池畔的晨雾裹着腥气,爰梦云俯身查看刚打捞上来的尸骨。
青铜莲花钉在朝阳下泛着幽绿,钉帽上隐约可见"太医局敕造"的阴文。
她忽然将银针探入颅骨缝隙,针尖挑起丝缕暗红絮状物。
"和玉簪姑娘指甲里的蛊虫同源。
"清风别院少女拈起絮状物对着日光,"但这里混了水银。
"池边柳树上突然传来布谷鸟三长两短的啼鸣。
爰梦云袖中银链疾射而出,枝叶间跌落个灰衣人,胸前绣着金明池巡检司的标记。
那人唇角渗出黑血,手中还攥着半块月饼——正是中秋将至时临安城最时兴的"水晶蟾宫"。
"月糕有问题!
"少女疾呼。
爰梦云己掰开月饼,蜜馅里蠕动着米粒大小的红虫。
她突然想起阿卜杜勒在地宫的嘶吼:"每月朔望..."池面忽起漩涡,两具新尸浮上水面。
死者锦衣华服,腰间蹀躞带却系着五品以上官员才可用的玉扣。
爰梦云瞳孔骤缩——其中一人的右手拇指戴着翡翠扳指,正是三日前还在醉香楼宴客的户部度支使!
太医局尘封的案牍库弥漫着霉味,爰梦云指尖拂过《崇宁药典》残卷,忽然在"蛊毒篇"停住。
泛黄纸页上画着株并蒂莲,旁注小楷:"血蛊畏银鳞,遇之化碧烟。
"窗外传来打更声,她猛然惊醒。
烛泪在青砖地上凝成莲花状,医案上的《绍兴九年举子脉案》被风吹开——柳清淮的诊籍记载其患有银屑病,常年服用含汞丹药。
"原来如此!
"她抓起药典冲向清风别院,却在巷口撞见郑侍郎的轿辇。
轿帘微掀,露出半张爬满红纹的脸:"爰姑娘何不归家备嫁?
令尊的《洗冤录》...怕是保不住。
"子时三刻,爰宅火光冲天。
爰梦云抱着焦黑的药箱跪在废墟前,忽然摸到箱底暗格。
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鳞粉药包完好无损,附着的字条墨迹斑驳:"柳生试卷藏于..."暴雨倾盆而至,最后几字洇成团墨花。
她忽然想起贡院至公堂那方"明镜高悬"匾——三年前重制时,正是父亲监理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