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雨夜道观,再遇刺杀
血水混着铁锈味在喉间翻涌,她透过地牢气窗空望着朱雀门方向——她被剜去了双目。
三日前,她凤冠霞帔踏出沈府时,怎么也想不到太子亲兵会带着沈清鸾出现,将通敌密信掷在她嫁妆箱上。
“姐姐可知,”沈清鸾的长甲毫不怜惜的划过她刚被烙铁烫过的脖领,引得她不受控的发抖,“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通敌信件,可是我亲自放进去的。”
烛光照亮裴承瑾阴鸷的脸,手中虎符沾着外祖父的血:“沈家举兵造反,按律当诛九族。”
“诛九族?
裴承瑾,你可知沈家十万铁骑为何甘愿赴死?
沈清鸾,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坐稳这皇后之位?”
沈烬霜突然仰头大笑,破碎的声带发出气若游丝的嘶鸣,染血的指尖死死攥住寒铁链,空洞的双眼比地牢的阴火更灼人。
沈清鸾被她骇得后退半步。
“记住我这张脸——”染血的唇角勾起弧度,眼尾朱砂痣在血色映衬下妖异至极。
“午夜梦回,等着千千万万的冤魂索命吧!”
她舔着唇边鲜血,在二人惊恐的目光中狠狠向前一用力,竟生生将那副身子劈做两半。
一瞬的剧痛让她面目狰狞,牢狱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下犹如恶鬼一般。
被分做两半的剧痛尚在骨髓震颤,沈烬霜在竹榻上猛然睁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暴雨裹着前世的血腥气灌入肺腑,她望向铜镜中完好无损的身子——这是永和十七年,三日后,是她的及笄宴。
梁上传来瓦片错动的轻响。
“来得倒是快。”
她无声勾起唇角,前世因被剜目而被迫练出的听力,此刻清晰捕捉到屋顶的呼吸声。
只是这具十五岁的身体孱弱不堪,方才起身太急竟有些眩晕。
她翻身滚落的瞬间,两枚透骨钉钉入枕芯。
神龛长明灯映出五道鬼影,倒悬在斑驳墙面上如索命修罗。
“比预期少两人......她咬着舌尖压下眩晕,赤足踩过青砖上未干的水渍,指尖摸向神龛底部的冰裂纹瓷瓶。
木门爆裂的刹那,瓷瓶砸碎在门槛。
刺鼻的磷粉遇雨自燃,幽蓝火舌舔上最先闯入者的衣摆。
沈烬霜旋身抽出三清像后的青铜烛台,尖端刺入第二人喉结时,腕骨因反震险些脱臼。
“困兽之斗!”
怒喝之下,却见少女己破窗翻身到正堂。
第三人链子刀破空袭来,她腾身踏上供桌。
经卷纷飞中,青铜烛台与钢刀相撞迸出火星,虎口撕裂的剧痛让她踉跄撞上廊柱。
“要活的!”
首领低喝声未落,沈烬霜突然扬手洒出香灰。
烟雾里寒光骤闪,她竟徒手握住劈来的刀刃,任由鲜血浸透袖口,反将断刃捅进对方肋下。
温热的血喷溅在眼皮上,她借着尸体掩护破窗而出。
暴雨瞬间浇透单薄中衣,赤足踩上飞檐时,琉璃瓦的寒意首刺骨髓。
三道黑影如鹞子合围,淬毒的袖箭封死退路。
沈烬霜突然折腰后仰,箭矢擦着鼻尖掠过,青铜烛台狠砸向檐角铜铃。
“铛——”声浪震得追兵身形微滞。
最后一名杀手举弩瞄准时,沈烬霜己无力躲避。
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砰!”
玄铁折扇击飞暗箭,檐角跃下的男人绣金马靴踏碎水洼。
沈烬霜抬头望去,来人披风下露出半截银甲,腰间悬着的却是文臣独有的鎏金鱼袋。
“姑娘这身手倒是不像看起来一般病弱。”
裴砚州用扇尖挑起半截铁链,月光照亮锁扣处的锻纹,“不过,军械司特制的玄铁链,用来杀个弃养在道观的小姐?”
沈烬霜倚着廊柱喘息,染血的指尖捏住半支断箭:“阁下不妨看看......这箭镞的纹路......”裴砚州眯眼端详箭头上螺旋状青痕:“工部新研的叠浪锻铁法?
看来今夜这场刺杀,”他拭去扇面血渍,眼底闪过鹰隼般的锐光,“有人连背锅的都算好了。”
暴雨冲刷着檐角铜铃,裴砚州绣着暗金螭纹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沈烬霜望着他腰间玉佩上的纹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银针——那玉佩背面刻着“之”字,正是裴砚州生辰时陛下亲赐之物。
“殿下好雅兴。”
她忽然轻笑,染血的指尖划过断箭上的叠浪纹,“深更冒雨来这荒山道观,三皇子何时也有这般闲情雅致了?”
裴砚州执扇的手蓦地收紧,扇骨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这个被沈家弃养道观的孤女,竟识破了他的皇子身份。
“沈姑娘人在道观,却能知晓京城乃至宫里的消息。”
他抬脚踏碎脚边半截铁链,玄铁在雨中泛着幽蓝寒光,“本殿倒是不知,沈太傅可知晓,沈家嫡女善窥天机,可决胜于千里之外?”
沈烬霜瞳孔微缩,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中衣被雨水浸透,锁骨处新添的擦伤正渗着血珠:“殿下说笑......”她踉跄着扶住廊柱,袖中暗藏的银针己抵住掌心,“臣女不过是前日听采买道童说,三皇子得皇上诏令提前回京......”话音未落,玄铁扇挟着劲风劈开雨幕。
沈烬霜旋身避让,青丝被削落一缕,再回神,袖中银针己钉入身后梁柱。
精钢打造的扇骨极为锋利,裴砚州接住旋回的扇子,眸中神色难辨。
裴砚州合了扇面,捏着扇柄挑起她湿透的下颌,月光照亮他眼底暗涌的杀机,“军械司上月报损三百支透甲箭,箭簇纹路倒是与姑娘脚下这些颇为相似。”
雷声炸响的刹那,裴砚州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腕间的冰冷,让他微微一怔,少女袖间带着若有若无的伽罗香。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
裴砚州凝视着少女颈侧若隐若现的朱砂痣,忽然想起几日前暗卫的密报——沈家道观每月初七都有东宫幕僚出入。
正欲开口,掌心突然触到一片温热黏腻。
他这才注意到少女方才激烈打斗时留下的伤口,此刻正不断渗出血,混合着雨水蔓延开来,洇湿了衣袖。
裴砚州突然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既受了伤,还不快去处理?”
声音冷硬得像是淬了冰,却在转身时将袖中止血的金疮药掷到她脚边。
“多谢殿下。”
沈烬霜弯腰拾起,语气平淡。
她垂眸遮住眼底情绪,手指却因伤口疼痛而微微颤抖。
裴砚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竟莫名有些烦躁。
沈烬霜强撑着起身,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踉跄,湿透的裙摆拖过青砖,在身后留下蜿蜒的血痕。
整个道观弥漫着血腥气。
沈烬霜并没有要用金疮药的意思,毕竟这一身的伤,是她明日回府的第一步棋。
她想了想,将金疮药收在妆奁中,只单单将麝香粉末涂在伤口,铜镜中映出她苍白如鬼的面容。
窗棂忽然洞开,裴砚州轻松跃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夜露。
他忽然伸手按她住正往伤处洒麝香粉的手:“沈小姐又是打算演哪一出?”
沈烬霜袖中银针骤然刺出,却在触及他咽喉前被残扇挡住。
青瓷药钵翻倒在地上,身上的单衣也有些歪扭:“殿下此举怕是不妥吧?”
裴砚州目不斜视,只是…少女凌乱的衣襟下,心口处淡粉的月牙形疤痕被烛火镀上金边。
"这道疤......"他指尖悬在疤痕上方。
"幼时被野猫抓伤留下的。
"沈烬霜迅速拢紧衣襟,"殿下若查完了,可否容臣女更衣?
"惊雷劈开夜幕,裴砚州退后两步,望着她单薄肩头微微发抖的模样,忽然解下披风扔在她身上:“明日沈小姐回府,本殿会一路随行。”
沈烬霜裹紧披风,垂眸掩饰眼中的警惕:“有殿下护送,自是再好不过。”
裴砚州嘴角微勾,带着几分玩味:“沈小姐莫要以为本殿是在护着你,不过是想看看沈家这场戏如何收场。”
道观檐角垂落的水珠将满地碎瓷击得叮当作响。
沈烬霜斜倚在褪色的屏风后,染血的指尖抚过铜镜边缘,镜面映出她苍白如纸的面容。
方才那场厮杀的余温尚未褪去,掌心的伤口仍在渗血,可她望着镜中完好无损的眉眼,忽然轻笑出声——这具十五岁的躯体里,实则藏着二十余岁的灵魂。
前世此刻,她还在为即将回到沈家而雀跃,满心都是对亲情的期待,却不知等待她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夜风穿堂而过,掀起她单薄的中衣。
沈烬霜裹紧裴砚州留下的玄色披风,雪松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
想起那男子挑着她下颌时眼底的锐利,她忽然握紧了拳头。
三皇子深夜现身道观,真的只是偶然?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如果不是重生,她永远不会知道,所谓“凤命”不过是皇室忌惮沈家势力的借口,所谓通敌密信,竟是她最信任的庶妹亲手伪造。
而那个在她及笄宴上承诺护她一生的太子,才是最嗜血的刽子手。
沈烬霜仔细端详着镜中少女的面容。
十五岁的沈烬霜,眼角还带着未褪的稚气,可那双眼睛——她凑近镜子,盯着自己眼底翻涌的恨意。
这双眼睛见过太多血腥,见过外祖父的铁骑在假军令下全军覆没,见过母亲牌位被践踏在泥地里,见过沈清鸾亲手将毒药灌进她喉咙。
指尖拂过摇曳的烛火。
当烛泪滴落在手背上,灼痛的触感让她猛然清醒——这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一切悲剧的起点。
“天道悲悯......”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眉眼。
“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抚上心口处的那道伤,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裴承瑾、沈清鸾,这一次,该换你们尝尝坠入地狱的滋味了。”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低鸣,沈烬霜突然警觉。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黑暗中的动静。
是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阶上小心翼翼地挪动。
她摸到袖中的三根银针,藏在门后。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沈烬霜正要动手,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僵住——是道观里照顾她的哑仆。
老妇人颤抖着递来一个油纸包,打开竟是几块桂花糕,还带着温热。
沈烬霜喉头一紧。
前世,老妇人在她及笄宴后,被沈清鸾活活打死。
老妇人比划着,又指指门外。
沈烬霜会意,跟着她走到廊下。
月光照亮道观外的山路,远处隐约有火把的光芒在雨幕中摇晃。
是沈家的人来了,来接她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这场复仇的棋局,终于要开始了。
这一世,她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要让那些害过她的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