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重回沈府,初露锋芒
身旁的老妇人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轻轻拍了拍那只枯瘦的手,安抚道:“嬷嬷,莫怕。”
“小小姐,老奴陪你回府。”
哑奴比划着手语,浑浊的眼中满是担忧。
沈烬霜握住那布满老茧的手,摇了摇头:“母亲的往生灯需要有人看守,嬷嬷留在道观才好。”
她垂眸,“等我解决了府里的魑魅魍魉,就来接您和我母亲的往生灯。”
哑奴红了眼眶,最终重重地点头。
不多时,沈家的马车停在了道观门前。
管家模样的人下了车,一脸嫌弃地扫视了一眼破旧的道观,才扯着嗓子喊道:“沈姑娘,老爷命我等接您回府,三日后便是您的及笄宴。”
沈烬霜缓步走出道观,脚下青砖被岁月侵蚀得凹凸不平,她的裙摆扫过地面,沾染了几片枯叶。
身后跟着的哑仆怀抱着一只木箱,箱子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木纹在微弱的火光中泛着质朴的光泽。
管家看到她满身狼狈、血迹斑斑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姑娘这是如何?
怎的如此不修边幅,明日可是大事,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沈家苛待嫡女。”
沈烬霜的语气如古井无波:“途中遭遇劫匪,幸得贵人相助才保得性命。”
她的眼神却清冷得像是一汪寒潭,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暗涌着凛冽的杀意。
管家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情:“既如此,姑娘快些收拾换衣吧。
老爷特意让柳夫人准备了新衣裙,可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沈烬霜随着管家进了马车,车内的空间逼仄而压抑。
她打开那个所谓的“新衣裙”,粗糙的布料在她指间摩擦,尺寸完全不合身,针脚也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敷衍了事,她眼神一暗,掀开车帘。
“这衣裙......”她看向管家。
管家却一脸无辜:“许是夫人记错了尺寸,姑娘将就着穿吧,时间紧迫,再回去取怕是来不及了。”
沈烬霜不再多言,默默将车帘放下,转身换上自己备好的一身洗的发白的淡蓝色外衣。
虽然朴素,倒也干净整洁。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裴砚州骑着马缓缓而来,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管家看到三皇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行礼:“三皇子殿下,不知您在此处,老奴......”“本殿不过是顺路护送沈姑娘回府,毕竟太傅的嫡女,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待不起。”
裴砚州淡淡地说道,眼神却一首落在沈烬霜身上。
沈烬霜朝裴砚州微微点头,便上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当马车驶出道观山门,沈烬霜掀开车帘回望。
哑奴佝偻的身影正踮脚给檐角的长明灯换上新白蜡,晨雾漫过她青灰色的衣角,恍若一尊守着荒庙的泥塑。
终于,马车停在了沈府门前。
沈烬霜抱着木箱的手紧了紧,隔着车帘己能听到鼎沸人声。
府邸门前围了乌泱泱的百姓,不知是谁喊了声“来了来了”,人群顿时如沸水般翻涌起来。
“听说这位沈大姑娘在道观养了十多年,怕不是个面黄肌瘦的丑丫头?”
“别胡说!
她生母当年可是名动京华的谢氏才女,当年一曲《鹤冲天》,连先帝都赞不绝口......”议论声戛然而止。
青帷马车停在朱漆兽头门前,先探出来的是一截皓腕,染着血渍的袖口下隐约可见狰狞鞭痕。
当沈烬霜完全走下马车时,围观的百姓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素蓝襦裙洗得泛白,却在晨光中流转着月华般的清辉。
一支木簪随意绾起如瀑乌发,几缕碎发垂落鬓边,其间坠着几粒新采的野山茶,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晨露。
侧颈处,一颗朱砂痣如泣血红梅,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愈发醒目。
最令人心颤的是那双眼睛,清冷如三冬霜雪,将世间的寒意都凝在眸底。
可偏生眼尾点着一粒泪痣,恰似落在宣纸上的浓墨,在冷冽中添了几分神秘与艳丽。
这一冷一冽,矛盾又和谐地交融在她身上,叫人移不开目光。
柳氏带人迎上前,三个庶妹簇拥着五岁幼弟,后头还跟着穿金戴银的姨娘。
“姐姐怎的穿得这般寒酸?”
沈清鸾绞着手中鲛绡帕子,指节发白。
她特意穿了云锦裁的百蝶穿花裙,此刻在对方清绝风姿下却像只艳俗的彩雀。
柳氏故作亲热地拉住沈烬霜手腕,指甲却狠狠掐进那腕上的伤:“霜儿莫不是嫌弃母亲备的衣裳?
这旧衣都破成这样了。”
“嘶——”沈烬霜腕间渗出血珠,她抬眸轻笑:“霜儿怎敢嫌弃?
只是柳姨娘送来的襦裙腰身足有三尺,怕是您忘了我的身量。
霜儿在山中清修多年,实在撑不起那身衣裙。”
围观百姓哗然。
谁不知女子身量纤纤,这三尺腰分明是给粗使婆子穿的!
一时之间,人群议论纷纷,指责声、同情声此起彼伏,让柳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三小姐沈月柔怯生生开口:“长姐受苦了,我那里有新裁的......”“啪!”
沈清鸾反手一记耳光将沈月柔打倒在地,“这里轮得到你献殷勤?”
镶宝护甲在沈月柔耳后刮出血痕,幼弟吓得哇哇大哭。
人群骚动间,忽闻声响。
沈太傅与三位公子刚下朝回来,玄色官袍上金线绣的仙鹤在日光下振翅欲飞。
沈砚书最先看到妹妹腕间血迹,玉笏“当啷”砸在青石板上。
“阿昭?
这是怎么回事?”
沈烬霜愣了一下。
自她被柳氏以“体弱需清修”为由送去道观,再无人唤过这个小名。
大公子沈鹤鸣唤下人从自己马车里取了披风要给妹妹,却在触及她后背时摸到满手湿热——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又裂开了。
裴砚州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玄衣皇子策马穿过人群,“沈大人可知,令嫒昨夜在道观给老夫人祈福抄经,却遇上了刺客?”
沈烬霜适时晃了晃身子,木箱跌落,《药师经》散落一地。
百姓中有人惊呼:“看那经文!
竟都是用血写的!”
沈景辞的目光落在那血写的经书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经书重新摞回木箱,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封皮上干涸的血迹,“我妹妹在道观......过的竟如此凶险。”
裴砚州翻身下马,他负手而立,压低了声音。
“昨夜那刺客用的可不是寻常兵刃,”话音微顿,手指轻叩剑柄,“此事牵涉颇多,沈太傅,不如进府详谈?”
沈太傅脸色骤变。
“进去说。”
沈太傅狠狠瞪了柳氏一眼,转身时官袍下的手却在发抖。
他忽然想起了谢氏,沈烬霜长了一双和她神似的眸子。
裴砚州跟着沈烬霜跨过门槛,在她身侧低语:“沈大小姐这苦肉计用得妙极。”
沈烬霜微微欠身:“多谢殿下,还望这宅院内的腌臜事莫扰了殿下的兴致。”
说完,她垂眸掩住眼底暗涌。
那兰姨娘是个有眼力的,早借着上药的由头带着沈月柔回了院子。
三位兄长则是跟着父亲,同裴砚州去了书房。
沈烬霜踏入前厅时,鎏金兽首烛台将老夫人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老人斜倚在紫檀木榻上,银丝缠枝莲纹抹额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她染血的衣襟,手中的沉香佛珠突然“啪嗒”一声被扯断,暗红珠子滚落满地。
“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令人心惊的颤抖。
柳氏见状瞳孔微缩,绢帕无意识绞成褶皱。
她旋即堆起满面关切,一对耳坠随着碎步轻晃。
“母亲莫急。”
她半跪在老夫人榻前,指尖虚扶着,“许是道观偏僻,这才叫霜儿姐遇到了劫匪......”目光扫过沈烬霜狰狞的伤口,她垂眸掩住眼底闪过的厉色,帕子轻拭眼角,“都怪妾身思虑不周,早该多派些护卫去接。”
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瞥向沈清鸾。
沈清鸾立刻心领神会,“姐姐受苦了!
定是那道观年久失修,才让歹人有机可乘......”"都给我住口!
"老夫人撑起身子,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十几年前,你柳氏口口声声说霜儿体弱需要静养,执意把她送去道观,如今接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你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沈烬霜正要行礼,却见老夫人己拄着镶玉拐杖,颤巍巍地朝她走来。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悬在半空,终究不敢触碰那些可怖的伤口,只轻轻抚过她鬓边的野山茶:“瘦了,也高了......”沙哑的声音里裹着十余年的思念,“当年你母亲抱着你在我面前转圈圈,说等你及笄要亲手给你梳发......”沈清鸾含着盈盈泪光望向老夫人,出声道:“祖母息怒!
姐姐定不是故意如此,”话音微颤,刻意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霜姐姐孤身一人,定是赶路匆忙才疏于打理......”“打理?”
老夫人冷笑,“来人,把柳氏给霜儿准备的新衣裙拿来!”
粗糙的布料摊开在八仙桌上,针脚歪斜的衣襟还带着线头。
老夫人指尖抚过三尺宽的腰身,突然将布料狠狠甩在柳氏脚下:“这等粗制滥造之物,也好意思拿给我嫡亲孙女?
当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不成!”
站在后头的白姨娘一脸幸灾乐祸,刚要说什么却被老夫人瞪了一眼,悻悻的消了念头。
“去,把东南那座芷荇苑的钥匙取来,”老夫人转向自己身边的嬷嬷,语气不容置疑,“从今日起,霜儿就住那里。
把我库房里前几日收下的软烟罗,还有苏州送来的云锦,都取来,给霜儿好好做几身衣裳。”
她拄着拐杖走到沈烬霜身边,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擦过她染血的袖口,语气突然柔和,“等你伤好了,你喜欢什么花草,祖母都让人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