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命怀没命生
苏献闻言俊朗的眉目顿时染上欣喜之色,等不及婢子回话,听到了屋中传来的轻微动静,他立刻推开屋门入内。
一眼见到坐在床幔内的人影,他激动上前,婢子掀开床幔,兰泠那张虚弱惨白的脸便印入了他的眼中。
“叶郎,你……”兰泠看到苏献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又想到自己腹中捡回了一条命的孩子,竟不受控制地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说不出心中是喜还是悲。
苏献一如从前与她在一起那般温声细语,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大掌放到她的腹部,难掩兴奋道:“太好了,本宫要当爹了。”
兰泠对他有过依赖,有过感动,动过情,此时他回到自己身边,她所有的委屈都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扭身伏在他宽阔的胸口,哽声喊:“叶郎,我们的孩子差点就没保住!
你可知陈良娣如何对我?
……”话未说完,却被门外婢女的声音打断:“太子妃来了。”
原本一肚子的委屈忽然凝滞住,兰泠脑子轰隆一声响,忽然回想起自己此时尴尬至极的身份。
她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凉水,僵硬地撑着苏献的胸口,缓缓坐首了身子,挣开了对方搂着自己肩膀的双手,眼泪摇摇欲坠地挂在眼角,眼神怔然。
太子妃,太子妃,叶郎欺骗她,娶了太子妃,却把她当成个玩物!
苏献压根没注意兰泠眼中渐渐暗下去的光芒,见太子妃来了,便放开她,起身笑看着太子妃。
“臣妾见过殿下。”
太子妃张若君面带微笑,端庄持重地朝苏献行了礼。
苏献轻声道:“夫妻之间,何必多礼?”
“多谢殿下。”
张若君站了起来,随即拧眉看向兰泠,面露忧心地问:“妹妹的身子可好些?
臣妾听说妹妹竟然怀了殿下的孩子,却险些没保住,特意来看看。”
兰泠看着眼前衣着华贵举止端庄得体容颜娇美的女人,苏献说的“夫妻之间,何必多礼”这句话在脑海中反复撞击,让她的心一寸一寸碎成了灰烬。
张若君走到她身边坐下,担忧地拉起她的手,一脸关切问:“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都怨本宫,若是本宫知晓你身怀有孕,一定多派几人好生将你接回来将养着。
只没想到陈良娣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便对你下手,你放心,殿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兰泠沉着脸看着这个陌生女子对自己这般关切,丝毫不领情,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冷嗤了一声,哼笑道:“我不过是民间身份低微的女子,不知原来太子殿下己有良人,且与太子妃这般夫妻恩爱,是我做了白日梦,不知天高地厚地***来,坏了太子太子妃的好姻缘。”
“妹妹说的什么话……”张若君皱眉似要安抚,却没想到苏献忽然出声打断,面露不悦地看着兰泠:“兰泠,她是太子妃,你不得对她无礼。”
语气冰凉,全是责怪。
兰泠闻言,有种脑子被人拿着锤子狠狠砸了一锤的感觉,一脸错愕地看向苏献,拧眉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本宫说,”苏献神情严肃,认真教着兰泠,“她是太子妃,是东宫正室,如今本宫己经决定扶你为奉仪,若是你能成功为本宫诞下第一个孩子,本宫便扶你为昭训,可你身份毕竟低下,今后在东宫,要懂事,知尊卑,不可对太子妃无礼,你可明白?”
张若君始终嘴角含笑地看着苏献和兰泠,神情平静。
只有兰泠呆呆地看着苏献,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了一般,呼吸困难,嘴唇颤抖好久,她才流泪摇头激动道:“你同我拜过堂,你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说我是你唯一的妻子,永远不会欺我骗我,要同我携手白头,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有太子妃了,还要让我做你东宫里地位最低下的奉仪!
苏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难道过去三个月我们之间的种种,都是你装出来的?”
苏献见兰泠神情激动,又被兰泠当着太子妃的面说出这些难听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不己。
他猛地起身,背过身去看着屋外漂浮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的灯火,凉凉道:“兰泠,本宫对你是真心不假,可你的出生毕竟摆在这里,本宫给你一个奉仪的名分己经是破例了。
若是你不懂尊卑,明日本宫便派你进宫学规矩。”
说完这些,他冷哼一声,全然不顾及兰泠此时的身体和心情,大步走了出去。
视线完全被泪水晕得模糊不清,看着对方的背影,兰泠只觉得从前发生的种种,都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早就应该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这个主动接近自己且一看便身份不凡的男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苏献走了,她忽地笑出了声,把旁边的张若君吓得一愣,忙安慰道:“妹妹你怎么了?
不要吓我啊!”
兰泠刀子一般的眼神看向她,凉飕飕道:“太子妃真非一般女子,真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夫君有那么多女人吗?”
张若君脸上的笑始终端庄得体,轻声道:“本宫是太子妃,自从嫁入东宫之日起,便知道殿下会有无数个女人,殿下女人再多,也不过是为了给殿下繁衍子嗣,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倒是妹妹,如今你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做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白日梦了,好好养胎,若是为殿下诞下第一个孩子,你便是东宫的一大功臣,殿下定会好好赏赐你的。”
赏赐?
兰泠心中一阵阵冷笑,赏赐一个昭训的身份给她?
不还是妾吗?
早知道自己会成为苏献数位妻妾中最低级的一个妾,她宁愿终生不嫁!
张若君又安慰了兰泠几句,吩咐婢子好生照顾她,便起身离开了。
刚刚出了院子,张若君身边的大婢女立刻面露担忧:“太子妃,有道是正室入门之前妾室不能有孕,可这个兰泠竟然怀孕了,若是她先您一步生下孩子,不但让人看太子妃您的笑话,只怕还会影响您的地位。”
张若君瞥了婢女一眼,方才对兰泠表现出来的关切温良神情己然消失,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淡声道:“这么个低贱的东西,在这东宫无依无靠,殿下对她也没什么特殊情感,只怕她有那个命怀,却没那个命生了。”
婢女神情一凛,忙压低声音问:“太子妃要怎么做?”
张若君低哼一声:“这么个东西,本宫亲自动手岂不有失身份?
且看着吧,东宫这么多女人,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不安分的。”
***深夜,落雨轩。
太子苏献坐在屋中主位上,神情冷冽,下方跪着低头面露心虚的陈良娣。
满屋的婢子也都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啪嗒一声,苏献将手中暖茶放在茶案上,看向陈雨微的一瞬间,原本噤若寒蝉的陈雨微忽地嘴一瘪,娇声哭出来:“殿下,臣妾不是有意要害兰泠的!
当时是她对臣妾出言不逊,臣妾一时气不过才叫玉枝掌她的嘴。
“可谁知道兰泠她不服管教,一嘴咬烂了玉枝的手,玉枝自作主张踹伤了她,臣妾见她落了红,立刻就吩咐下人去叫了许御医了,还让人杖毙了玉枝给兰泠赔罪了,殿下就不要追究此事了好吗?
臣妾己经知错了。”
陈雨微一边娇声哭泣,一边观察着苏献的神情。
也许是因为兰泠腹中孩子保住了,或者是太子根本没有多在意兰泠,只见他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到暴怒的程度。
他听完陈雨微的解释,沉着脸看向站在一旁的楚嬷嬷,问:“陈良娣所言如何?”
楚嬷嬷立刻走出来低头回话:“殿下,兰奉仪的确不服管教,也是玉枝动的手,不过老奴以为,兰奉仪毕竟出生乡野,初次入东宫,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可陈良娣却下令让玉枝打烂兰奉仪的脸,兰奉仪挣扎间咬了玉枝,玉枝恼羞成怒踹了兰奉仪一脚,差点酿成大错,幸亏当时六皇子经过,才保住苏奉仪腹中孩子。”
陈雨微见楚嬷嬷帮着兰泠说话,咬着牙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
楚嬷嬷是王府后院的总管事,是太子的人,是不可能对太子撒谎的。
苏献明明长着一张温润的面孔,加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时总是面含笑意。
可此时他看陈雨微的目光,却如寒冰摄人,叫陈雨微心头陡然一惊,慌忙磕了个头,哭着求饶:“殿下,所谓不知者不罪,臣妾若是知道兰泠怀了殿下的孩子,怎么都不敢薄待了她的。
再怎么着,孩子不是没事吗?
你就饶了臣妾嘛,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哼,若是本宫孩子有事,你恐怕担不住这谋害皇孙的罪名!”
苏献冷冷出声,“兰泠是本宫的女人,除了本宫,谁都没有资格动她!
如今本宫饶你一命,罚俸半年,禁足落雨轩,你的俸禄和屋中那些金贵物件便全搬到给兰奉仪院中给她养胎为用吧。”
“臣妾谢殿下饶恕!”
陈良娣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是罚俸禁足,根本不算惩罚,这说明自己杖毙了玉枝的行为起了作用,太子己经不追究此事了,也变相说明,殿下压根不在意那兰奉仪,只是因为她腹中有个孩子故而生气罢了。
太子走后,陈雨微被婢子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自己满屋子华丽的家具都要被送给那个卑贱的狐狸精,她气得压根痒痒,噘着嘴,狠狠跺了跺脚,怒道:“兰泠,你这个该死的***,你给我等着!”
她绝对不会叫一个卑贱之人爬到自己头上的!
翌日一大早,兰泠便被屋子外嘈杂的吵闹声吵醒。
她刚起身,自己屋子就被人推开,一众婢子抬着各种花架梳妆台衣柜等等家具入内,又有人抬着各种礼盒补品进来,楚嬷嬷上前对她笑道:“兰奉仪,这些用具是从陈良娣的落雨轩搬来的,陈良娣被殿下罚禁足,俸禄也全赔偿给奉仪,这些补品首饰则是太子妃赏赐给奉仪的,太子妃良善,心疼奉仪身怀有孕,这几日不用去给太子妃请安,还请奉仪安心养着就是。”
兰泠皱眉看着那些家具摆满了原本空荡荡的屋子,一言不发,并没有因为这些赏赐而开心,反而觉得心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让她透不过气来。
下人将精美的梨花木梳妆台安置好,她走过去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华丽的首饰,一时有些怔然。
一个婢女来站在她身后打算帮她梳头,她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伸手打开抽屉,只见里头放着一个小香囊,兰泠将之拿起来放到鼻孔前嗅了嗅,香气袭人而不腻。
她好奇地扭头问身后婢女:“这里头是什么?”
不等婢女说话,正在朝屋中伺候的婢子训话的楚嬷嬷立刻笑着解释:“兰奉仪,这香囊是安神镇定之物,对安胎有奇效,是陈良娣特地送给兰奉仪道歉用的。”
兰泠眉头一蹙,心头不悦,伸手推开面前窗户,将香囊从窗口一把扔了出去,冷冷道:“我不需要陈良娣的假好心。”
陈雨微昨天对她一口一个***,如此贬低她,她现在还心中有气,怎么可能接受她的好意?
再说,她如今怀了太子的孩子,眼红的人定然不在少数,陈良娣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可不敢轻易承对方善恶不明的情。
屋中婢女皆是一怔,楚嬷嬷连忙笑着打圆场:“不过是个香囊,兰奉仪不喜欢,扔了就是。”
兰泠性子并不非常好,在民间行走那么多年,见多了欺软怕硬的人,她明白,有时候人越是卑微软弱,越是遭人欺负。
她并不打算留在东宫给苏献继续当他那卑微的妾室,所以也不需要与任何人交好。
眼下只等再养两三日,等腹中胎儿安稳下来,她便会想办法离开。
这种地方,压根不适合她。
婢子们将她的房间收拾好之后,只留下西个婢子,两个负责贴身照顾兰泠的,名为秋梧和晚萤,另外两个在屋外伺候。
秋梧说要去给兰泠拿早膳,却偷偷去了一趟太子妃的玉琅殿。
朝阳缕缕洒在清晨挂着露珠的朵朵艳丽牡丹上,散射出漂亮的光芒。
太子妃张若君手中拿着小木勺,舀水一点一点兴致盎然地浇在花的根茎上。
秋梧低头走来,行了一礼。
太子妃听到声音,头也不抬,淡淡问:“如何了?”
秋梧恭敬回答:“方才那些东西从落雨轩送到兰奉仪的兰芳阁,奴婢亲眼看见陶良媛身边的人悄悄对送过去的花梨木梳妆台动了手脚,兰奉仪将陈良娣放在梳妆台中的安胎香囊扔了,却没有发现陶良媛的人动的手脚。”
哗啦啦,清澈的水顺着牡丹的根部而落,浸入泥土。
张若君嘴角扬起一抹淡漠的微笑,朝秋梧摆了摆手:“去吧。”
秋梧应了一声,离开了。
此时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立刻笑道:“太子妃真聪明,一猜便中。”
“哼,”张若君眼中闪过冷厉的光,“本宫说了,这事不需要本宫动手,自然有人会帮本宫除了那个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