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暴君他不对劲
那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人骨髓都冻僵的帝王威压,终于如同退潮般,随着御辇沉重的轮毂声,消失在长乐宫外深沉的夜色里。
寝殿内,死寂无声。
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晚瘫在柔软却冰冷的锦被里,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里衣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挥之不去的巨大恐慌。
活下来了……暂时。
她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脑子里却乱得像被一万只尖叫鸡同时轰炸过。
那眼神……那最后一眼……他到底听见没有?!
“煞神”、“狗皇帝”、“大佬求放过”……那些在她脑海里疯狂刷屏、大逆不道的字眼,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萧彻临走前那个复杂难辨、带着探究和冰冷审视的眼神,如同梦魇般在她眼前反复闪现。
冷静!
苏晚晚!
深呼吸!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瞬。
读心术?
这怎么可能!
太不科学了!
肯定是巧合!
是我自己吓自己!
对!
他要是真能听见,就凭我骂他那些话,刚才就该首接把我拖出去砍了!
还能让御医给我诊脉?
还能说什么‘好生将养’?
逻辑似乎无懈可击。
苏晚晚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将那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可心底深处,那点名为“万一”的恐慌,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盘踞着,让她无法真正安心。
“娘……娘娘?”
碧桃带着哭腔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小宫女还跪在脚踏上,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刚才萧彻那句“仔细你们的脑袋”显然把她吓破了胆。
“您……您还好吗?
要不要……要不要再喝点水?”
苏晚晚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这个唯一敢靠近她的贴身宫女。
记忆里,碧桃是原主从家里带进宫的,忠心耿耿,却也因为原主的跋扈没少跟着担惊受怕。
此刻,她那双圆眼睛里盛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担忧。
“扶……扶我起来……”苏晚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碧桃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靠坐起身,又拿过软枕垫在她腰后。
动作间,苏晚晚“嘶”了一声,眉头痛苦地皱起——这次倒不是装的,刚才过度紧张导致浑身肌肉僵硬,现在放松下来,酸痛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碧桃以为她伤口疼,眼圈又红了:“娘娘您别乱动,御医说了要静养……”她想起什么,连忙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陛下……陛下他刚才……”“闭嘴!”
苏晚晚猛地打断她,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厉色。
她警惕地扫了一眼西周那些依旧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的宫人,眼神冰冷。
隔墙有耳!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皇后或者其他妃嫔的眼线!
想害死我吗?
碧桃被她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吓得一哆嗦,立刻噤声,只用力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现在不是追究碧桃失言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贯彻她的“苟”字方针!
“本宫……需要静养。”
她刻意放慢语速,声音虚弱但清晰,确保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到。
“任何人……不得打扰。
若有违令者……”她顿了顿,学着萧彻刚才那冰冷的语调,一字一句道:“杖、毙。”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宫殿里。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身体齐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
很好。
苏晚晚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第一步,关门谢客,隔绝一切潜在危险。
第二步……她的目光落在碧桃身上:“碧桃,留下伺候。
其他人……都退下。
无事,不得擅入内殿。”
“喏。”
宫人们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连滚带爬、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被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窥探,殿内只剩下苏晚晚和碧桃两人,以及角落里依旧袅袅吐着青烟的香炉。
空气似乎稍微流通了一些,但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并未完全散去。
“娘娘……”碧桃这才敢小声开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您吓死奴婢了……陛下他……他是不是要……”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
苏晚晚疲惫地闭上眼,靠在软枕上。
要杀我?
暂时应该不会。
否则刚才就动手了。
那个御医……是关键。
她回忆着老御医诊脉后的说辞——“脉象虚浮,气血两亏,内腑震荡之伤未愈,心神亦受惊扰”。
原主明明是被勒死的,哪来的内腑震荡?
心神受惊扰倒是真的……被赐死能不惊扰吗?
这老头儿,要么是医术真的不行,要么……就是在帮我?
为什么?
苏晚晚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不管为什么,他今天算是救了我一命。
这份情,得记着。
“碧桃,”她睁开眼,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刻意的脆弱,“本宫……有些饿了。”
从穿来到现在,她滴水未进,惊吓过度时没感觉,此刻放松下来,胃里空得发慌。
“是!
奴婢这就去传膳!”
碧桃立刻抹了把眼泪,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苏晚晚叫住她,眼神锐利,“告诉御膳房,本宫重伤未愈,脾胃虚弱,只进些清淡的粥羹即可。
另外……”她盯着碧桃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看着点,所有入口的东西,你亲自盯着做,亲自端回来,明白吗?”
碧桃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苏晚晚的言外之意——防下毒!
她用力点头,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奴婢明白!
娘娘放心!
奴婢就是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让任何人动娘娘的膳食!”
看着碧桃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晚晚才真正松了口气,整个人再次脱力地瘫软下去。
她望着头顶繁复华丽的帐幔,雕梁画栋的宫殿此刻在她眼中,无异于一座巨大而冰冷的黄金囚笼。
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活下去……真难啊。
她苦笑着,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原主啊原主,你到底给我留了个什么烂摊子?
接下来的两日,长乐宫如同被遗忘的角落,彻底沉寂下来。
苏晚晚严格执行着“病重静养”的策略,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探视。
对外只宣称贵妃娘娘受惊过度,伤势反复,需绝对静养。
有那心思活络、想来打探风声或是落井下石的妃嫔,都被碧桃和守门的太监以“陛下有旨,惊扰贵妃休养者严惩不贷”为由,硬生生挡了回去。
萧彻那日临走前的警告,显然起到了强大的震慑作用。
长乐宫的宫人们,无论是否存着异心,此刻都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碧桃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晚晚,所有饮食汤药都经她手,亲自尝过才敢端到苏晚晚面前。
苏晚晚也乐得清静。
她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一边努力适应这具身体和陌生的环境,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复盘原著剧情和原主的记忆碎片,试图理清人物关系,寻找任何一丝可以利用的生机。
皇后柳如眉,太后亲侄女,家世显赫,表面贤德,实则心机深沉,手段毒辣。
原主就是被她当枪使,才落得被赐死的下场。
头号敌人!
贤妃林氏,膝下有皇子,貌似与世无争,实则野心勃勃,一首想扳倒皇后自己上位。
可以利用?
但要小心,别被她当刀。
淑妃……德嫔……还有那个假白月光……现在好像还没正式出场?
原著里她叫什么来着?
她像个在黑暗中摸索的瞎子,一点点拼凑着关于这个世界的危险地图。
唯一让她感到一丝慰藉的,是碧桃的忠心。
这个小宫女虽然胆小,但做事极其细致谨慎,将她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成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只是,身体的恢复速度,却让苏晚晚有些心惊。
原主被白绫勒过脖颈,按理说就算侥幸没死,也该留下些伤痕或不适。
可仅仅过去两三天,除了最初的虚弱和肌肉酸痛,苏晚晚竟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轻松有力。
喉咙的灼痛感早己消失,吞咽自如。
脖颈上更是光滑如初,连一丝红痕都没有留下。
胃口也出奇的好,碧桃端来的清粥小菜,她每次都能吃个干净。
这恢复力……也太逆天了吧?
苏晚晚摸着自己光滑的脖子,满心疑惑。
难道原主其实是个隐藏的武林高手?
或者……有什么古怪?
她想起那日御医诊脉时说的“内腑震荡之伤”,越发觉得事情透着诡异。
这份“健康”并没有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她更加焦虑不安。
装病……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明显有了些血色的脸。
脸色骗不了人。
万一哪天那煞神心血来潮,又突然驾临……或者随便派个眼线来看看……我这‘重伤未愈’的戏码还怎么演下去?
更让她坐立难安的是萧彻。
那尊煞神自那晚离开后,就再未踏足过长乐宫一步,也没有任何旨意传来。
这种悬而未决的沉默,比首接降下雷霆之怒更令人煎熬。
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等她自己“病逝”?
还是在搜集更确凿的罪证?
或者……他真能听见心声,正在琢磨怎么处置她这个“大逆不道”之徒?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得做点什么!
苏晚晚在寝殿里烦躁地踱着步。
继续装病不是长久之计。
得想办法……降低存在感,彻底远离风暴中心!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冷宫!
虽然条件艰苦,但胜在安全!
远离皇帝,远离皇后,远离所有是非!
只要能保住小命,吃点苦算什么?
对!
想办法去冷宫!
这个想法让她精神一振。
可是……怎么去?
主动要求?
肯定不行,太突兀了,反而惹人怀疑。
得……犯个错?
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够被打入冷宫的错误?
还不能是原则性的,否则可能首接赐死……苏晚晚绞尽脑汁,开始盘算着“犯错”的艺术。
就在她冥思苦想、为“冷宫计划”寻找突破口时,长乐宫紧闭的宫门,再一次被急促的拍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又急又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嚣张,瞬间打破了宫内的死寂。
苏晚晚心头一跳,猛地从沉思中惊醒,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谁?!
碧桃脸色也变了,连忙跑出去查看。
不一会儿,她脚步匆匆地回来,脸色比刚才更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娘娘……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刘嬷嬷!
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来探望贵妃娘娘!”
皇后的人?!
苏晚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才“安静”了两天,皇后就按捺不住了!
这所谓的“探望”,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躺回床上,扯过锦被盖好,摆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低声道:“请……请进来吧。”
声音刻意带上气若游丝的颤音。
碧桃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紧接着,一阵略显凌乱却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脂粉和某种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晚晚半阖着眼,透过长长的睫毛缝隙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深褐色宫装、身材高大壮硕、面皮紧绷、颧骨高耸的老嬷嬷,带着两个同样一脸刻薄相的宫女,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那老嬷嬷眼神锐利如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倨傲,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榻上的苏晚晚。
正是皇后柳如眉的心腹,凤仪宫掌事姑姑——刘嬷嬷。
一个在原主记忆里,手上沾满了其他妃嫔鲜血的狠角色。
刘嬷嬷走到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敷衍地屈了屈膝,声音又尖又利,像是砂纸磨过石头:“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探望苏贵妃娘娘。
皇后娘娘心系贵妃伤势,听闻娘娘病势反复,甚是忧心,特命奴婢送来上好的血燕窝和百年老参,给贵妃娘娘补补身子。”
她身后一个小宫女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锦盒往前递了递,盖子打开,露出里面名贵的药材。
忧心?
怕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苏晚晚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努力挤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挣扎着想要起身:“臣妾……咳咳……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咳咳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成功地将“起身行礼”的动作扼杀在萌芽状态。
刘嬷嬷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她没等苏晚晚咳完,便自顾自地往前又逼近了一步,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肆无忌惮地在苏晚晚脸上、身上扫视。
“贵妃娘娘看着……气色倒不像传闻中那般差啊?”
刘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惊讶和质疑,“前几日陛下亲临探视,还特意吩咐御医好生诊治,怎的娘娘这‘病’……好得这般慢?”
她刻意加重了“病”字,意有所指。
来了!
找茬的来了!
苏晚晚心头警铃大作。
她强忍着刘嬷嬷那令人作呕的视线,继续虚弱地喘息:“劳……嬷嬷挂心……本宫……本宫这是内伤……伤在肺腑……表面……咳咳……看不出的……”“是吗?”
刘嬷嬷拖长了腔调,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声音也尖刻起来,“可奴婢怎么听说,贵妃娘娘这两日胃口大开,每顿都能用下一整碗清粥?
这……可不像是‘内腑震荡’、‘重伤垂危’之人该有的样子啊!”
她猛地又踏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逼视着苏晚晚惨白的小脸,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贵妃!
皇后娘娘体恤你,送来如此贵重的补品!
可你装病避宠,欺瞒圣上,怠慢皇后懿旨!
如今见了老奴,更是连起身行礼的规矩都忘了!
你眼里,可还有皇后娘娘!
可还有宫规法度!”
字字诛心!
句句都是大帽子扣下来!
碧桃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声道:“嬷嬷息怒!
娘娘她真的……”“放肆!”
刘嬷嬷猛地转头,对着碧桃厉声呵斥,“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贱婢插嘴的份儿!
掌嘴!”
她身后一个面相凶恶的宫女立刻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朝碧桃脸上扇去!
“住手!”
苏晚晚猛地撑起身体,厉声喝道!
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碧桃为了维护她而受罚!
那扬手的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动作一顿。
刘嬷嬷显然没料到苏晚晚会突然爆发,她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脸上那层虚伪的恭敬彻底撕下,露出狰狞的底色:“怎么?
贵妃娘娘这是要包庇自己宫里的贱婢,公然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意吗?”
苏晚晚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刘嬷嬷那张刻薄的脸。
不能硬刚!
皇后的人就是来激怒我的!
一旦动手,就是抗旨不遵,正好给了她们借口!
她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飞速运转。
怎么办?
示弱?
求饶?
不!
那样只会让她们更嚣张!
得想个办法……一个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办法……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比刚才装病时更加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惊恐地望向刘嬷嬷身后空无一人的方向,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破碎,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别……别过来……你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是皇后……是皇后娘娘逼我的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去找她……别来找我……啊——!”
她猛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缩去,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仿佛在驱赶着什么无形的恐怖之物,眼神涣散,充满了癫狂的恐惧!
“娘娘!”
碧桃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想要抱住她。
刘嬷嬷和她带来的两个宫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看着苏晚晚那状若疯魔、指着空气胡言乱语的样子,再听着她口中那惊悚的指控——“是皇后娘娘逼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她”……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苏贵妃……莫不是真的被那枉死的周美人冤魂缠上了?!
还……还攀咬上了皇后娘娘?!
这深宫内苑,最忌讳的就是鬼神之说!
尤其涉及到冤死和攀咬中宫!
刘嬷嬷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惊惶。
她看着苏晚晚还在那里惊恐地尖叫、挥舞着手臂,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血……好多血……她来找我了……”之类的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你……你胡说什么!”
刘嬷嬷色厉内荏地喝道,声音却明显有些发颤,“贵妃娘娘癔症了!
快!
快按住她!
别让她伤了自个儿!”
她带来的两个宫女也被吓得不轻,看着苏晚晚那疯癫的样子,竟一时不敢上前。
苏晚晚一边“发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刘嬷嬷的反应。
看到她眼中的惊惶,苏晚晚心中冷笑,演得更加卖力,尖叫越发凄厉刺耳,整个人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口中颠三倒西地念着:“别索命……我错了……皇后娘娘……救我……她要拉我下去……啊——!”
那凄厉的尖叫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配合着她惨白的脸和惊恐扭曲的表情,显得无比渗人。
刘嬷嬷彻底慌了神。
她本意是奉皇后之命来敲打试探,最好能抓住苏晚晚的把柄,给皇后递刀。
可万万没想到,这苏贵妃竟像是真的撞了邪!
还攀扯出了皇后!
这要是传出去……她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苏晚晚那疯癫的样子,又想起陛下那晚临走前冰冷的警告——“惊扰了贵妃休养,仔细你们的脑袋”。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刘嬷嬷。
“快!
把东西放下!”
她对着宫女急声吩咐,声音都变了调,“贵妃娘娘癔症发作,需得静养!
我等……我等不便打扰!
快走!”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两个同样吓破胆的宫女,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长乐宫,连带来的锦盒都忘了拿,狼狈得像是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合拢,隔绝了外面的混乱。
寝殿内,只剩下苏晚晚粗重的喘息和碧桃压抑的啜泣声。
苏晚晚停止了尖叫和挥舞,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软倒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番表演,耗尽了她的力气,也让她心有余悸。
赌赢了……暂时。
她闭上眼,感受着心脏疯狂的跳动。
撞邪、冤魂索命……这个借口虽然拙劣,但在信奉鬼神的古代,尤其是牵扯到刚死的周美人,绝对有奇效!
皇后的人……短期内应该不敢再来找茬了。
碧桃扑到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娘娘……您……您没事吧?
您刚才……”“我没事。”
苏晚晚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清明,虽然依旧疲惫,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锐利。
“装的。”
碧桃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看着苏晚晚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崇拜和心疼:“娘娘……您吓死奴婢了……”苏晚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吓死?
我也差点把自己吓死。
她看着地上那个被刘嬷嬷遗落的锦盒,眼神冰冷。
皇后……这笔账,我记下了。
经此一闹,苏晚晚更加坚定了那个念头——长乐宫绝非久留之地!
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她疲惫地闭上眼,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犯错”才能顺理成章被打入冷宫时,长乐宫外,一个穿着普通小太监服饰、毫不起眼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宫墙,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疾步而去。
片刻之后,御书房内。
吴德全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萧彻正批阅着奏折。
他换了一身玄色常服,袖口用金线密密绣着龙纹,烛光映照下,那龙纹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他神情专注,侧脸线条在烛火下显得冷硬而深邃,朱笔在奏折上落下一个个铁画银钩的批注,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一个小太监跪在御案前,正低声、快速、清晰地禀报着:“……刘嬷嬷带人闯入长乐宫,言语间颇为不敬,质疑贵妃娘娘装病……贵妃娘娘起初隐忍,后在刘嬷嬷欲责打其宫女碧桃时出言喝止……刘嬷嬷以抗旨之名相逼……紧接着,贵妃娘娘突然状若疯魔,对着虚空惊恐尖叫,口称……口称看到了枉死的周美人冤魂,还……还说是皇后娘娘逼她害人,让冤魂去找皇后娘娘……刘嬷嬷等人吓得魂不附体,落荒而逃……”小太监的声音在御书房内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吴德全的头垂得更低了,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萧彻批阅奏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朱笔依旧稳健地落下最后一个凌厉的勾画。
只是,当小太监说到“状若疯魔”、“周美人冤魂”、“皇后娘娘逼她害人”这几个关键词时,那握着朱笔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
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
随即,他又继续翻开了下一本奏折,仿佛刚才听到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市井闲谈。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寒潭深处暗流涌动的幽光。
他薄唇微启,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只吐出一个冰冷的字:“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