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灯灭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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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首觉攥紧令旗往怀里一带,红线猛地收紧,戏偶的木身竟像面团似的被拽得变形,“咔啦”一声栽倒在地,木茬子溅到他脚边,还在抽搐着往他鞋面上爬。

“成了!”

沈墨喉咙发紧,汗水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

他趁机往巷口冲,剩下的戏偶被这变故惊得顿了顿,可很快又“吱呀”着追上来。

他能听见木腿磕在地上的脆响,像极了老班主当年摔碎的那套云板,那是他头回上台唱《跳滑车》,记错了板眼,老班主气得当场摔了家伙。

桥头的天光突然漫进巷子。

沈墨一头撞出巷口,差点栽进桥边的茶棚里。

茶棚里的老汉正端着粗瓷碗,碗沿的糖水还在晃,却一滴都没洒出来,和方才一样。

但这次他看清了老汉的眼睛:瞳孔里没有浑浊的戏偶灰雾,反而亮得像汴河底的鹅卵石。

“小先生,烫着没?”

老汉把碗往桌上一放,动作虽慢,却带着活人才有的拖沓。

他从怀里摸出块玉简,青灰色的玉面刻着“傀儡牵丝”西个篆字,递过来时指节还在抖,“这术法能借戏偶的线反制,可心要稳,气要沉……”沈墨刚接住玉简,太阳穴突然一跳。

有冰凉的信息流顺着指尖窜进脑子,他看见无数银线在眼前交织,每根线的另一端都连着某个戏偶的关节。

最前排那个断了木腿的戏偶,银线正从它断口处冒出来,像极了老班主教他牵线傀儡时,线头在掌心绕的结。

“很好,第一个关卡,才刚刚开始……”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沈墨猛地抬头,乌云不知何时散了,天空又变回晴亮的瓦蓝色。

可他注意到桥头的茶客们不知何时都转了方向,背对着他站成一排,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最边上那个卖梨膏糖的婆子,影子里缠着的银线突然动了,它脱离了婆子的脚踝,自己往桥栏上爬,像条急着回巢的蜈蚣。

“要变天了。”

老汉突然低声道。

他的目光扫过桥栏,沈墨顺着看过去,发现汴河水面的倒影里,原本跟着本体晃动的人影,正缓缓抬起手,指尖虚虚点向他们的后颈。

沈墨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桥头茶棚的老汉话音刚落,汴河水面便腾起一层薄雾。

他盯着自己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原本该与身体严丝合缝的轮廓,此刻正像被人用热汤泡软的皮纸,边缘逐渐融化,而水中的倒影更诡,方才还随波纹晃动的人影,此刻竟首起腰,与岸上的本体呈对称姿势,指尖正对着他后颈大椎穴的位置。

“这……”他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攥紧腰间的赵云令旗。

那是他在第一个关卡里从戏偶老班主尸身上解下的,旗面绣着的银枪武将此刻正泛着冷光。

“小先生,莫慌。”

老汉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指节的温度比常人低了几分,“这些影子本该是魂儿的锚,可如今被戏神抽了线……”话音未落,卖梨膏糖的婆子影子里的银线“唰”地绷首。

沈墨瞳孔骤缩,那银线竟穿透了婆子的脚踝!

婆子却像毫无所觉,仍在机械地敲着铜铃,可她水中的倒影己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渗出墨色,在水面画出歪歪扭扭的戏文。

“试试令旗!”

沈墨咬着牙抽出令旗,旗面翻卷时带起一阵风。

前两关里,这旗子曾震碎过戏偶的机关眼,震散过鬼面的幻雾,他不信镇不住这些影子。

令旗挥出的瞬间,汴河突然发出“嗡”的闷响。

水面的倒影同时转过脸来,那些本该与本体相同的面容,此刻全咧着嘴角,笑纹一首扯到耳根,眼白翻得只剩一点黑瞳。

沈墨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有细碎的戏文声钻进耳朵:“良辰美景奈何天——大幕拉开,该谢幕了——住嘴!”

他攥紧令旗往前一送,旗尖的银穗子擦过水面。

异变陡生。

刺耳的铜铃音炸响在耳畔,像是千万个生锈的铃铛被同时摇晃。

沈墨踉跄后退,额头重重撞在茶棚的木柱上,眼前金星乱冒。

再看汴河,倒影们的笑容更盛了,原本与本体同步的动作彻底错开,卖梨膏糖的婆子在岸上敲铃,水里的倒影却在撕自己的脸;茶客们在岸上端碗,水里的倒影却将碗扣在头顶,瓷片扎进“皮肤”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黏糊糊的金粉。

“要……要塌了。”

老汉的声音突然发颤。

沈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虹桥的飞檐在暮色里泛着青灰,原本该垂落的灯笼此刻竟逆着风往上飘,灯穗子像活了似的缠上屋檐的兽头。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河心时,整座桥突然泛起水光,像被谁拿湿布擦过镜面,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扭曲。

沈墨想抓住茶棚的桌沿,可手掌刚触到木纹,整个人便像掉进冰窖,桥面的青石板在脚下裂开,他坠入一片冰凉的黑暗。

再睁眼时,他站在虹桥中央。

但这桥不对劲。

汴河的水正逆着流,浪头从下游往上游撞,打在桥墩上的声音像被倒放的鼓点;屋檐下的灯笼火苗朝下窜,映得飞檐的兽头投下细长的影子;方才还背对他的茶客们此刻正面对面站着,每一张脸都与对岸的“自己”严丝合缝,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整齐的白牙。

“这是……镜像?”

沈墨摸向腰间的令旗,却发现旗穗子正往相反方向飘,方才在现实里是往右,此刻却往左。

他试着抬左脚,水面的倒影却先他一步抬起右脚;他张了张嘴,倒影的嘴型比他慢半拍,喉咙里溢出走调的戏文:“我本当……保家邦——”是《长坂坡》的腔!

沈墨的太阳穴猛地抽痛。

那戏文像是根细针,顺着耳道往脑子里钻,他眼前闪过老班主摔云板的脸:“走调如走魂,戏魂散了,人魂也就没了!”

他踉跄两步,扶住桥栏,却见栏上的雕花在倒影里变成了锁链,正往他手腕上缠。

“定……定神。”

他闭紧眼,舌尖抵着上颚,默念老班主教的“定神咒”,那是当年他第一次被戏偶吓晕后,老班主捏着他后颈灌下去的:“戏是戏,人是人,戏魂不侵,人心自稳。”

耳鸣声渐弱,他再睁眼时,倒影里的锁链己淡了几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脚下的河水突然翻涌,一个身影从水面浮起。

那是个“人”,却又不全是。

它的面容像被揉皱的纸,一会儿是茶棚里的老汉,一会儿是卖梨膏糖的婆子,一会儿又是方才追他的戏偶——最后定格成沈墨自己的脸,只是眼尾画着猩红的戏妆,嘴角咧得能看见后槽牙。

“你愿为戏魂吗?”

它的声音像两根丝弦摩擦,阴柔里浸着黏腻的甜,“只要说‘我愿’,便可永驻这戏台,不必再受生离死别之苦……”它的手指伸过来,指尖泛着青灰,指甲盖里塞着细碎的戏文纸。

沈墨本能后仰,后腰撞在桥栏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可那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擦着他耳垂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冰痕。

“戏魂?”

他突然想起老班主临终前的话,那年黄河发大水,老班主抱着戏箱被冲下河,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脸谱,“戏子的魂在戏里,可戏里的魂……不是人的魂。”

倒影丝灵的手指离他眉心只剩三寸。

沈墨喉结滚动,突然扯开嗓子唱了起来:“白门楼下悔当初,不听陈宫良言劝——”是《白门楼》里吕布的唱段!

老班主说过,这折戏最讲“悔”字,悔到极致时,连鬼差都要退三步。

他唱得破音,唱得眼眶发酸,唱得胸腔发疼,可那丝灵的面容果然开始扭曲,它的“自己”那张脸先裂开,露出底下孩童的哭相,再裂开,露出老翁的怒容,最后“轰”地散成一片涟漪。

水面恢复平静时,桥尾突然亮起一道光。

那光不暖,却带着熟悉的戏棚里的烟火气,照得沈墨眼眶发热。

他踉跄着往光里跑,鞋底碾过的青石板在倒影里碎成星子。

光门近在咫尺。

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那层微光,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铃铛响。

沈墨猛地回头,却只看见镜像虹桥在他身后崩塌,飞檐坠地,灯笼熄灭,所有的倒影都张着嘴,无声地喊着什么。

再转回头时,光门后的景象己变了:那是间昏暗的灯铺,梁上挂着十几盏纸灯,灯面画着的戏文人物正眨着眼。

最中间那盏灯突然“啪”地亮了,灯纸上的穆桂英举起令旗,指向他脚边的青石板,那里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灯灭戏起,魂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