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厨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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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负责管理杂役的王婆子,一个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刻薄的老妇人。

她手里拎着一个装着几个冷硬窝窝头的破篮子,皱着眉头,用手帕捂着鼻子,嫌弃地打量着柴房内的一片狼藉——断裂的门栓,散落的灰尘,还有角落里那个脸色苍白、头发散乱、后脑染血的少女。

“啧,真晦气!”

王婆子尖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李青禾!

死了没有?

没死就赶紧滚起来干活!

后厨的碗碟堆成山了!

别以为装死就能躲懒!”

她将破篮子往门口一丢,几个窝窝头滚了出来,沾满了地上的灰土。

“还有,刘管事说了,”王婆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青禾,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警告,“你昨晚……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别到处乱嚼舌根,听见没有?

要是让老娘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她冷哼一声,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十足。

果然……颠倒黑白,息事宁人。

刘永杰父子在后厨一手遮天。

李青禾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眼中翻涌的冰冷怒火。

她没力气争辩,也没资格争辩。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弱者的控诉只是徒增笑柄,甚至可能引来更残酷的报复。

这世界强者为尊,老天爷让自己重活一世,自己就一定要争口气成为强者,都死过一次了,谁怕谁?

她心底暗自发誓,嘴里却接话道“听见了。”

她沙哑着嗓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哼!

算你识相!”

王婆子又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都污了她的眼,扭着干瘦的腰肢走了。

柴房里再次只剩下李青禾一人。

她看着门口那几个沾满灰土的窝窝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饿,是生理的本能,但尊严被践踏的屈辱感,却比饥饿更强烈地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咬着牙,一点点挪过去,捡起一个窝窝头。

冰冷的,硬得像石头。

她用力掰开一小块,塞进嘴里,干涩粗糙的颗粒摩擦着喉咙,带着土腥味。

她强迫自己咽下去,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自己的尊严。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其他。

她艰难地爬起来,找到角落里一个破水桶里残留的、浑浊的冷水。

忍着刺骨的寒意,她用破布沾湿,一点点擦拭后脑的伤口。

血水和污垢混合在一起,每一次触碰都疼得她倒吸冷气。

没有药,没有干净的布。

她只能撕下自己本就破烂的里衣下摆,勉强将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

看着铜盆里浑浊水面倒映出的那张陌生的脸——苍白、憔悴、额头带着淤青,后脑裹着渗血的破布,眼神疲惫却深处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李青禾扯了扯嘴角。

“呵……从996文案狗,到修仙界洗碗工……李青禾啊李青禾,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嘲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破罐子破摔的……“洒脱”?

她换上了另一套同样破旧、带着浓重油烟味的粗布杂役服,将头发胡乱挽起,尽量遮住后脑的伤口和包扎的破布。

然后,她拖着依旧疼痛、虚弱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充满屈辱和血腥味的柴房。

外面,是云灵宗后厨巨大的院落。

阳光有些刺眼。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材混杂的、油腻腻的味道。

巨大的灶台烧着熊熊火焰,锅铲碰撞声、吆喝声、劈柴声、水流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洪流。

几十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的人影在忙碌穿梭,洗菜、切肉、烧火、洗碗、搬运沉重的食材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和疲惫。

当李青禾的身影出现在通往柴房的小道上时,这片嘈杂仿佛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裸的幸灾乐祸,有冷漠的打量,有下流的窥探,也有零星几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看“麻烦”和“污秽”的嫌恶。

窃窃私语如同嗡嗡的苍蝇,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看!

她出来了!

啧啧,头发都散了,脸白得跟鬼似的……昨晚动静不小啊……刘管事家的少爷又去找她‘谈心’了?”

“嘁,装什么清高!

一个被主子丢来后厨的丫鬟,指不定早就……嘘!

小声点!

听说刘少爷昨晚在她那吃了点亏……吃亏?

就凭她?

别逗了!

肯定是惹恼了刘少爷被教训了呗!

活该!”

“就是,长那样,还整天勾勾搭搭的……听说是沐红菱大小姐不要的丫鬟?

啧啧,沐大小姐真是心善,这种货色也往宗门带……离她远点,晦气!

听说克亲呢,不然爹娘能把她卖了?”

那些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李青禾的耳朵里,比后脑的伤口更疼。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些油腻腻、不怀好意的目光,像黏腻的舌头一样,在她身上逡巡。

原身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那些年复一年的欺辱、白眼、流言蜚语……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让她想要缩起肩膀,低下头,把自己藏起来。

但现代李青禾的灵魂却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她猛地抬起头,苍白憔悴的脸上,那双眼睛如同被点燃的寒星,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平静,冷冷地扫过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委屈的辩解。

她只是扯开一个极其敷衍、甚至带着点讥诮的弧度,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穿过那些嗡嗡的议论:“看够了?

看够了就干活去!

怎么,后厨的米面油盐,是靠嚼舌根填满的?”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那眼神和话语里的平静,反而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反驳更具力量,让离她最近的几个嚼舌根的杂役莫名地心头一悸,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悻悻地低下头。

李青禾不再理会他们,径首走向那堆积如山、散发着馊臭油腻气味的碗碟池。

水池冰冷刺骨,油腻的污垢粘在手上,滑腻恶心。

她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破碗,沉默地、机械地开始刷洗。

冰冷的水***着伤口,后脑的钝痛一阵阵传来。

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流言蜚语如同附骨之蛆,依旧在角落里低声蔓延。

李青禾低着头,用力搓洗着碗碟上的顽固污渍,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知道,这云灵宗后厨,就是一个巨大的、等级森严的牢笼。

而她,就是这牢笼最底层、最卑微、最被人唾弃的那一个。

但她的眼神,在低垂的额发下,却比这洗碗池里的水更冷,比手中的破碗更硬。

刘永杰……刘掌事……沐红菱……还有这该死的宗门……她默默地将一个洗好的碗重重地摞在旁边的架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

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