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箱惊魂
粘稠、沉重、带着铁锈腥气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水银，灌满了萧震的每一寸感官，渗透进他残破甲胄的缝隙，钻进他撕裂的伤口。
没有落鹰涧呼啸的罡风，没有濒死将士的哀嚎，没有金铁交鸣的刺响。
只有一片死寂，一种被彻底剥夺了五感、塞进坟墓般的窒息死寂。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他混沌的意识深处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紧接着，仿佛被这微弱的生机所牵引，万箭穿身般的剧痛骤然苏醒，从西肢百骸，从每一处骨裂筋断的伤口里，凶猛地席卷而来！
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灼痛，如同有烧红的烙铁在肺叶上滚动。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就在这声痛哼消散的瞬间——“呜——呜——呜——！！！”
一种尖锐、高亢、连续不断、如同濒死凶兽发出最后警告的刺耳嘶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周遭粘稠的黑暗！
这声音极其陌生，绝非他认知中的任何军号、更鼓或野兽咆哮。
它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穿透力，蛮横地钻入耳膜，狠狠撞击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敌袭？！
刻入骨髓的战场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伤痛与混沌！
萧震猛地睁开双眼！
视野一片模糊，残留着坠崖时高速旋转的眩晕残影。
浓烈的、混杂着铁锈、某种酸腐油腻气味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塑料与橡胶味道的混合气息，猛烈地灌入鼻腔，呛得他几乎窒息。
他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
触手所及，是冰冷、光滑而坚硬的材质，绝非泥土或岩石。
身下垫着的，似乎是某种粗糙的、带着编织纹理的布垫。
空间逼仄得如同一个石椁，头顶和两侧的“墙壁”几乎紧贴着他的身体，将他死死禁锢其中。
唯有前方，似乎有一片更为开阔的……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
地府？
囚笼？
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右手猛地向旁边一抓！
入手之物，坚硬、冰冷、带着熟悉的金属质感，以及……断裂处的粗糙棱角！
那触感，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是他那杆伴随他征战沙场、饮血无数，最终在落鹰涧血战中折断的蟠龙点钢枪！
枪尖虽断，那冰冷的枪身，却如同锚点，瞬间将他飘摇的意识死死钉在了现实——无论这现实是何等诡异！
枪在！
萧震心中稍定，一股滚烫的、源自战神血脉的凶戾之气，如同被唤醒的火山，在剧痛与茫然中强行点燃！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不顾全身骨骼的******，用那半截断枪作为支撑，奋力将身体从那狭小的禁锢中向上顶起！
“哐当！”
坚硬的枪尾似乎撞到了“石椁”的内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
他上半身终于挣脱了那狭小空间的束缚，探了出来！
凛冽的空气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嚣扑面而来，冲淡了铁箱里那股混合的怪味。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萧震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幽暗。
并非落鹰涧那种吞噬一切的浓雾黑暗，而是一种被无数奇异光点切割、点缀的昏暗。
狭窄的甬道两侧，是层层叠叠、如同巨大蜂巢般堆砌起来的低矮房屋，墙壁斑驳陆离，布满了污渍和意义不明的涂鸦。
许多房屋的窗洞里，透出或昏黄或惨白的光，如同野兽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更高处，一些巨大的、方方正正的“石块”表面，则闪烁着猩红或惨绿的诡异光点，规律地明灭着，如同某种不祥的符咒。
这绝非人间！
更非大梁！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柱窜上头皮。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断枪，枪杆冰冷坚硬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这狭窄、压抑、光怪陆离的“峡谷”。
突然！
一道雪亮、刺眼、如同太阳碎片般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从甬道尽头的一个高处倾泻而下！
那光芒如此之盛，如此之冷，瞬间撕裂了萧震刚刚适应幽暗的视野，狠狠灼痛了他的双眼！
“嘶——”他猛地偏头闭眼，左手下意识地抬起遮挡，断枪横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响的战鼓！
这绝非篝火，更非烛火！
这是什么东西？
如此霸道的光！
未等他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呜——轰隆！！！”
震耳欲聋的咆哮伴随着滚雷般的闷响，由远及近，以骇人的速度逼近！
两道惨白、如同地狱恶兽独眼的巨大光柱，蛮横地刺破甬道尽头的黑暗，瞬间将整个狭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光柱之后，一个庞大、黝黑、流线型的“怪物”轮廓在强光中显现！
它周身覆盖着冰冷的、闪烁着幽光的“鳞甲”，没有马蹄，却以超越千里良驹的恐怖速度，咆哮着碾过潮湿肮脏的地面！
它经过萧震藏身之处时，带起的劲风如同小型风暴，卷起地上的碎屑和污水，狠狠拍打在他脸上！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声响，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铁甲怪兽！
萧震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死死扣住冰冷的“石椁”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绷紧，断枪的枪尖本能地对准了那咆哮而过的巨兽！
若非此刻重伤力竭，若非那怪兽速度太快一闪即逝，他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将断枪掷出！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攻城锤？
从未见过的战争巨兽？！
冷汗，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水，沿着鬓角滑落。
巨大的冲击和无法理解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再次淹没。
这地方，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恶意和危险！
他必须尽快找到武器，恢复体力，弄清身处何地！
就在他心神剧震，警惕地扫视着怪兽消失后重归昏暗、只余远处诡异光点的甬道时，手肘无意中碰到了蜷缩在“石椁”角落里的一样东西。
那东西，冰冷、光滑，西西方方，像一块切割完美的墨玉板。
就在他手肘触碰到它的瞬间——嗡！
一声低沉而持续的震动，如同毒虫在耳边嗡鸣，猛地从这块“墨玉板”内部传出！
同时，它的表面骤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
萧震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瞳孔因惊骇而缩成了针尖！
陷阱！
这光亮，这嗡鸣，分明是某种淬毒暗器启动的信号！
就像军中秘传的“子午透骨钉”在激发前发出的蜂鸣！
来不及思考！
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意识！
在战场上无数次从死神镰刀下逃生的经验，让他在那“墨玉板”亮起的刹那，做出了最首接、最迅猛的反应！
左手如闪电般探出！
五指箕张，带着千钧之力，带着撕裂血肉的狠厉，一把将那嗡嗡作响、光芒刺目的“暗器”死死攥住！
掌心感受到那坚硬冰冷的触感和持续不断的震动，如同攥住了一条活蹦乱跳、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他猛地将这东西从角落里抄起，手臂肌肉贲张，力量瞬间爆发，就要将这阴险歹毒的“暗器”狠狠砸向地面，彻底粉碎！
然而，就在他手臂蓄力，即将猛砸而下的瞬间——“呜——呜——呜——！！！”
刚才那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刺耳警报声，再次毫无征兆地、以更大的音量，在他身后咫尺之处，疯狂地嘶鸣起来！
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歇斯底里的穿透力，几乎要将他的脑髓都震出来！
萧震的动作猛地一僵！
攥着“暗器”的手停在半空。
他霍然转头！
幽暗的光线下，就在他刚刚挣脱的那个狭小“石椁”后方，赫然蹲伏着一头更加庞大、轮廓更加怪异的黑影！
它通体覆盖着深色的、毫无光泽的“鳞甲”，结构复杂，线条流畅，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死气。
此刻，这死物般的黑影，正从它身体内部某个部位，持续不断地爆发出那足以撕裂耳膜的尖锐警报！
两道微弱的红光，如同嗜血野兽的眼眸，在它头部的位置急速地闪烁着！
无缰战马？！
还是……另一头守候在侧的、被惊动的铁甲怪兽？！
冷汗瞬间浸透了萧震残破的内衫。
前有未知的淬毒“暗器”在手，嗡鸣不断，后有这发出刺耳咆哮、闪烁着凶光的怪异巨物！
腹背受敌，重伤在身，手中只有半截断枪！
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墙壁，身体微微前倾，断枪斜指前方那嘶鸣的巨物，左手则死死攥着那块持续震动、散发着冰冷白光的“墨玉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目光在身前嗡嗡作响的“暗器”与身后疯狂嘶鸣的“怪兽”之间急速扫视，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预警着致命的威胁！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紧张对峙中，紧贴着他胸口的部位，那半块深陷在血肉之中、沾染了血污的古玉，隔着残破的甲胄和衣物，悄然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