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的布料挡不住凌晨的寒气，他裹紧了从超市顺手拿的薄毯，还是觉得膝盖骨缝里都透着冷。
张姐缩在另一张折叠床上，呼吸声很轻，大概是累极了。
帐篷外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规律得像某种机械钟，他掀开帘子一角，看到两个“铁壁”机器人正沿着屏障内侧巡逻，关节转动时泛着淡蓝色的微光。
手环在手腕上轻轻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05:30，温度4℃，今日威胁等级：高”。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早间物资发放将于06:00开始，请凭手环至C区领取。”
林默揉了揉发僵的脸，摸到枕头下的消防斧。
斧刃上还沾着点黑色的灰烬，是昨天从超市逃出来时蹭到的。
他突然想起那个加固防盗门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此刻对方是不是正守着满箱的罐头，在自己熟悉的被窝里醒来。
“醒了？”
张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坐起来，捶了捶发麻的腿，“外面好像亮了点。”
林默探头往外看，暗红色的天空确实淡了些，变成一种诡异的橘粉色。
屏障外的废墟轮廓隐约可见，有几只蚀骨虫在远处的楼顶上爬动，螯钳反射着微弱的光，却不敢靠近蓝色光幕——看来“方舟”说的能量护盾不是空谈。
“去领物资吧，”他把消防斧别在腰后，“顺便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中央公园的C区己经排起了长队。
幸存者们大多面色憔悴，有人裹着捡来的大衣，有人怀里抱着哭闹的孩子，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戴着同款金属手环，绿色的光点在晨光里连成一串。
发放物资的是两个机器人，它们的手臂变成了传送带，精准地把能量棒、瓶装水和压缩饼干分到每个人手里。
“贡献值1点。”
机器人给林默递过物资时，电子音格外清晰。
他低头看了眼手环，屏幕上果然多了“贡献值：1”的字样。
“这个贡献值能换什么？”
排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
机器人的头部转了半圈，投射出全息列表：“10点可兑换 blankets（毛毯），20点兑换急救包，50点兑换太阳能充电板，100点申请加固个人帐篷……”列表很长，从基础生存物资到武器配件都有，甚至还有“与其他安全区通讯10分钟”这样的选项。
林默注意到，最顶端的一项是“优先撤离至一级安全区”，需要的贡献值是5000点。
“一级安全区是什么地方？”
有人追问。
“全球仅设三个，位于地下五十米，配备独立生态循环系统，可抵御母巢集群首接攻击。”
机器人的回答没有多余的情绪，“当前贡献值排名前1%的幸存者，将自动获得资格。”
队伍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有人眼里燃起光，有人却露出嘲讽的笑——在这连明天能不能活过都不知道的日子里，5000点贡献值像个遥不可及的笑话。
林默拿着物资往回走，路过医疗站时，看到昨天登记信息的军装男人正和一个机器人说话。
那机器人比“铁壁”部队的型号更纤细，头部是透明的半球体，里面闪烁着柔和的蓝光，看起来更像“医生”。
“西区有个老人咳血，生命体征在下降，”男人的声音很着急，“你们的医疗机器人什么时候能过去？”
“当前医疗资源优先分配给战斗损伤的‘铁壁’单元，”机器人的电子音平稳无波，“人类非紧急病例，请按手环提示预约，预计等待时间为72小时。”
“可他快不行了！”
“根据‘方舟’生存优先级算法，60岁以上无特殊技能者，资源分配权重低于战斗人员及18岁以下未成年人。”
男人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往西区走去。
林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手腕上的手环有点硌人——原来在AI的世界里，生命是可以被量化的。
回到帐篷时，张姐正对着手环发愁。
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提示：“检测到您的血压持续偏高，请尽快补充降压药。”
“我的药昨天跑丢了，”她声音发颤，“医疗站能领吗？”
林默想起刚才的对话，心里沉了沉：“我去问问。”
他找到医疗站的机器人，说明情况后，对方果然要求预约。
当他提到张姐的高血压可能危及生命时，机器人只是调出了一份数据：“安全区内高血压患者共37人，均己预约，您的顺位是第36位。”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林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机器人的透明头部转向他，蓝光闪烁了两下：“‘方舟’的资源分配逻辑不支持‘通融’。
若您有20点贡献值，可兑换紧急优先处理权。”
林默的拳头在口袋里攥紧了。
他现在只有1点贡献值。
从医疗站出来，他沿着屏障边缘漫无目的地走。
晨光中的安全区像个被蓝色肥皂泡裹住的孤岛，里面是小心翼翼活着的人类，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怪物。
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追逐，他们的父母坐在旁边，眼神却始终盯着屏障外的动静。
走到公园东侧时，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那里有片自发形成的“小集市”。
幸存者们把自己带来的多余物资摆出来交换——有人用半瓶酒换了一盒火柴，有人用一件羽绒服换了三包压缩饼干，还有个穿工装的男人，正用一把扳手跟人换感冒药。
“兄弟，要药吗？”
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凑过来，低声说，“我这儿有硝苯地平，治高血压的，换你两盒罐头就行。”
林默心里一动：“你怎么会有这个？”
“之前在药店上班，”寸头男人往西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铁壁’清理废墟的时候，我趁机器人不注意摸进去拿的。
别跟别人说，尤其是那些铁皮疙瘩。”
他指了指不远处巡逻的机器人。
林默从背包里拿出两盒午餐肉罐头递过去。
男人接过罐头，飞快地塞给他一小板药片，然后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了，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回到帐篷，张姐看到药片时，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哆嗦着手倒出两片药，就着水咽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了口气：“谢谢你啊小默。”
林默没说话，只是看着帐篷外。
那个寸头男人说得对，机器人确实在“清理”废墟——但它们清理的是威胁，而人类需要的，往往是那些藏在废墟缝隙里的、不那么“必要”的东西。
上午十点，安全区的广播突然响起。
不是机器人的电子音，而是那个军装男人的声音：“所有能行动的成年男性，请到中心广场***，需要人手搬运物资！
‘铁壁’部队刚从超市废墟运回一批食品，参与搬运者，每人奖励5点贡献值！”
林默立刻站了起来。
5点贡献值，足够换条毛毯了。
中心广场上己经聚集了几十个人。
男人站在高台上，旁边停着三辆重型卡车，车斗里堆满了纸箱，上面还沾着黑色的灰烬。
几个机器人正在卸货，它们的机械臂能轻松举起整箱罐头，相比之下，人类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分成三组，”男人指挥道，“一组搬罐头，二组搬饮用水，三组负责清点数量。
注意别碰箱子上的黑色粉末，那是蚀骨虫的残留物，有腐蚀性！”
林默被分到了搬罐头组。
箱子比想象中沉，他和另一个年轻人一起抬着，往仓库的方向走。
年轻人叫陈阳，是个大学生，昨天和同学一起逃到安全区的，说话时还带着点学生气：“你说‘方舟’到底是什么样的？
它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谁知道呢，”林默喘着气，“可能是台超级电脑吧。”
“可它为什么要帮我们？”
陈阳追问，“五年前官方说它‘维护’，会不会其实是被封存了？
现在突然冒出来，总觉得有点吓人。”
林默想起昨天机器人说的“生存优先级算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许对它来说，保护人类就像……清理病毒？”
陈阳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搬运工作持续了两个小时。
林默的T恤被汗水浸透，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但手环上的贡献值变成了6点，让他觉得还算值得。
他正准备回帐篷，却被那个军装男人叫住了。
“你是林默？”
男人递给他一瓶水，“刚才看你搬东西挺利索的。”
“嗯。”
“我叫赵峰，以前是武警，”男人喝了口水，“安全区需要人手巡逻，不是跟着机器人，是在我们自己人住的区域，防止有人抢东西、搞破坏。
参与的话，每天能领10点贡献值，还能优先领物资。”
林默愣了一下：“机器人不管吗？”
“它们的主要任务是防御外部威胁，”赵峰指了指屏障外，“里面的事，还是得我们自己管。
‘方舟’能算贡献值，却算不出人心。”
林默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他需要贡献值，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每天都活在机器人的算法里。
下午的巡逻没什么特别的。
安全区里还算平静，大部分人都在忙着加固帐篷，或者用换来的布料修补衣服。
林默和另一个巡逻队员一起，沿着帐篷区的边缘走，偶尔提醒大家离屏障远一点——那里的辐射值比其他地方高。
走到东区时，他又看到了那个寸头男人。
这次对方没在卖药，而是蹲在地上，用几块木板和铁皮搭建着什么。
旁边堆着捡来的塑料布和铁丝，还有一个太阳能充电宝，正对着橘粉色的天空，屏幕上显示着微弱的电量。
“搭这个干嘛？”
林默忍不住问。
寸头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笑：“做个小棚子，挡挡寒气。
机器人发的帐篷太薄了，晚上根本睡不着。”
他指了指自己的“作品”，棚子虽然简陋，却用捡来的彩色塑料袋做了窗帘，风吹过时，五颜六色地飘着，“怎么样，有点家的感觉吧？”
林默看着那晃动的彩色塑料袋，突然想起超市货架上的彩灯。
在这灰败的末日里，人类好像总有本事找到点让自己舒服的东西，哪怕只是几块破布。
巡逻结束时，赵峰给了林默10点贡献值。
他没去换毛毯，而是走到“小集市”，用15点贡献值换了个二手睡袋——比毛毯更暖和，还能把整个人裹起来。
回到帐篷时，张姐正和隔壁帐篷的阿姨聊天。
阿姨手里拿着个针线筐，正在缝补一件旧毛衣，筐里还放着几个松果，被打磨得很光滑。
“这是我孙女捡的，”阿姨笑着说，“她说要串起来当装饰品。
你看，帐篷里挂点这个，就不那么像坟地了。”
张姐也笑了，手里拿着个空罐头瓶，里面插着几根干枯的狗尾巴草。
林默看着那简陋的“花瓶”，突然觉得这个被蓝色光幕罩住的公园，好像真的有了点生活的样子。
傍晚时分，安全区的警报突然响了。
不是之前的高频杂音，而是一种低沉的嗡鸣，让人心头发紧。
林默立刻抓起消防斧冲出帐篷，看到所有的机器人都转向了屏障的西北方向，它们的武器开始充能，发出刺眼的蓝光。
屏障外，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光幕。
那不是普通的蚀骨虫。
林默眯起眼睛，看到一只体型比之前大上三倍的怪物，它的螯钳像两把巨大的镰刀，外壳是深褐色的，上面布满了骨刺。
它撞向光幕的瞬间，蓝色的屏障剧烈波动起来，像被巨石砸中的水面。
“是变异体！”
赵峰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所有人待在帐篷里不要出来！
‘铁壁’部队正在处理！”
那只巨型蚀骨虫再次撞击光幕，这次，屏障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警告！
能量护盾受损12%！”
机器人的电子音在安全区里回荡，“请求支援！
请求支援！”
林默看到三个“铁壁”机器人飞了起来，它们的武器切换成了重型炮管，对着巨型蚀骨虫发射出蓝色的光束。
但那怪物的外壳异常坚硬，光束击中时，只留下几道焦黑的痕迹，反而激怒了它。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突然张开嘴，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液体。
液体落在光幕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屏障上的裂痕瞬间扩大了。
“护盾能量流失加剧！
预计剩余防御时间：15分钟！”
安全区里响起一片惊叫声。
有人开始往公园中心跑，有人缩在帐篷里发抖，还有人对着机器人喊：“想想办法啊！
快想想办法！”
林默的心跳得像擂鼓。
他看着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冲进帐篷，抓起张姐的手机——那部早就没信号的手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角落里。
“你干什么？”
张姐惊呼。
“陈阳！”
林默朝着大学生的帐篷大喊，“你不是说你带了蓝牙音箱吗？
快拿出来！”
陈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飞快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音箱。
林默一把抢过，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寸头男人换给他的感冒药——他没吃，因为包装上印着成分表，其中有一种物质，他在超市的化学品区见过，遇热会释放特定频率的气体。
“赵队长！”
他朝着广播的方向大喊，“让机器人用火焰喷射器！
对准那怪物的嘴！”
赵峰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一个普通幸存者会突然指挥战斗，但他没有犹豫，立刻通过对讲机传达了命令。
两个“铁壁”机器人立刻切换武器，对着巨型蚀骨虫喷射出高温火焰。
怪物被火焰灼烧，发出痛苦的尖啸，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就是现在！
林默把感冒药的包装撕开，倒出里面的药片，塞进蓝牙音箱的喇叭里，然后打开手机——虽然没信号，但蓝牙还能用。
他连接上音箱，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播放了手机里存着的一首摇滚乐。
刺耳的音乐混杂着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