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谢临,是湘西最后一批守着老规矩的赶尸人。寻常赶尸人多是粗粝汉子,
他却生得眉目清俊,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总熨得平整,
哪怕深夜走在荒坟野岭,袖口也绝不会沾半分泥污。同行说他是“菩萨相,阎王命”,
他只淡淡颔首,将腰间的铜铃解下,用软布细细擦一遍——那是他师父传下的规矩,
铃响三声,亡魂上路,不可有半分轻慢。每次出活,他必在行囊里塞一壶“烧刀子”,
度数烈得能点燃。旁人赶尸带符水镇邪,他却总在过了奈何桥旧址时,蹲下身,
给排头的尸体额头淋上半盏酒。酒液渗过黄符,在纸面上晕开浅褐的痕,
像极了活人哭红的眼。“喝了这口,就别回头了。”他的声音清冽,像山涧冰泉,
“阳间的债,阴间的怨,到了那边,都一笔勾销。”今夜他带了五具尸体,
都是沅江上游翻船的纤夫,要送回三十里外的渔村。月凉如水,洒在尸体伸直的胳膊上,
泛着青白的光。谢临走在最前,铜铃每响一下,尸体便齐齐蹦跳一步,
青布衫的下摆扫过草叶,惊起的虫豸没等落地,就被他身后的阴风吹得僵在原地。
过辰州府老林时,雾比往常更浓,浓得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撞在雾里,碎成一片冰凉。
他忽然停步,铜铃悬在半空,不响了。“规矩不能破。”他对着雾里轻声说,
从行囊里摸出那壶烧刀子,往地上倒了半盏。酒液落地的瞬间,雾里传来极轻的唢呐声,
呜呜咽咽的,像有人在哭,又像在笑。红轿就藏在歪脖子树后,轿帘低垂,
能看见里面红嫁衣的一角在风里微动。谢临认得那影子——老林里的“主儿”,
三十年前替妹赴死的沈夕颜,怨气重得能压垮整片山。按规矩,
赶尸人遇着这种“有主的怨”,需退三步,敬三杯酒,等对方让路。他倒了第二杯酒,
举过头顶:“借路。”红轿没动,却有片橘叶从轿里飘出来,落在酒杯旁。
叶面上凝着层薄霜,霜化了,露出底下暗红的纹路,像极了干涸的血。谢临知道,这是允了。
他引着尸体刚要迈步,最末那具突然晃了晃,黄符边角卷了起来。
那是个刚满二十的年轻纤夫,死前刚定了亲,怀里还揣着半块给未婚妻的桂花糖。谢临皱眉,
摸出张新符贴上,指尖触到尸体胸口,竟有些微的暖意——是执念未消。“尘缘未了,
也得走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酒,往尸体唇边抹了抹,“这酒烈,
能烧断念想。”雾里的唢呐声突然变调,不悲不戚,倒像在叹口气。红轿帘掀开条缝,
露出里面红嫁衣的影子,正对着那年轻纤夫的方向微微颔首。谢临低头,
看见尸体怀里的桂花糖不知何时滚了出来,沾着片橘叶,糖纸在风里轻轻响。出了老林,
天快亮了。他在溪边洗了手,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酒液烧过喉咙,眼里却没半分暖意。
同行说他冷血,不懂逝者家属的哭嚎,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赶尸带的酒,一半敬亡魂,
一半是替自己喝的——他师父临终前说,赶尸人走夜路,见多了阴阳相隔,心要硬如铁,
才能护得住亡魂,也护得住自己。可今夜,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铃,
铃身上刻的“安魂”二字被摩挲得发亮。雾里那片橘叶还在袖中,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胭脂香,
像红轿里那位主儿的嫁衣味。“也算……送了他们最后一程。”谢临轻声说,
将空酒壶扔进溪里。壶身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在应他。远处传来鸡鸣,
五具尸体齐齐停在村口老槐树下。谢临摘下铜铃,放在树墩上,转身没入晨雾里。
他得赶在日出前离开,这是规矩——活人不与亡魂见日头,就像他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
偏要走在永无天光的夜里,用一壶烈酒,替万千魂魄,喝最后一次诀别。
红轿还在老林深处等他。下次再来,他该带壶新酿的米酒了,听说那红嫁衣的主儿,
生前最爱这口。夜雾像化不开的墨,泼在湘西的山路上。谢临引着五具尸体,
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带露的草叶,悄无声息。铜铃悬在指间,每响一声,
尸体便齐齐蹦跳一步,额上的黄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他刚过乱葬岗,
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不是尸体关节的摩擦声,倒像有人踩着枯枝在追。谢临脚步不停,
指尖的铜铃却缓了半拍——这响动太急,带着活人特有的慌,不像是山精野怪。
“这位小哥留步!”身后传来个略带油滑的声音,夹着点气喘,“借个路!实在是迷路了!
”谢临回头,月光恰好漏过树缝,照见追来的人:戴副小圆镜,青布褂子沾着泥,
手里还攥着半根卦签,正是长沙城里有名的齐铁嘴。他此刻哪有半分“神算”的模样,
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五具蹦跳的尸体,喉结滚了滚。“赶尸人?
”齐铁嘴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地拱手,“在下齐铁嘴,从辰州府过来,想抄个近路回长沙,
没成想……”他瞥了眼排头尸体额上的黄符,声音弱了些,“没成想撞进了您的道。
”谢临没应声,只是将铜铃往身后收了收。尸体们停在原地,黑袍垂落,像五尊沉默的碑。
他这人不爱与生人搭话,尤其对方身上带着股子烟火气,与这月夜赶尸的死寂格格不入。
“规矩懂。”齐铁嘴见他不语,赶紧补充,“不碰黄符,不喊姓名,不挡去路。
只是这雾太大,我瞅着您像是往沅江方向去?能不能……”他搓了搓手,
“能不能让我跟在后面,借个光亮?”谢临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卦签上,
签尾刻着个极小的“吉”字,却沾着点暗红,像是血。他忽然开口,
声音清冽如冰:“你在老林里沾了不干净的东西。”齐铁嘴脸色一白,
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小哥好眼力……实不相瞒,先前去辰州府老林附近给人看事儿,
回来就总觉得后背发凉,像是有人跟着……”他没说的是,昨夜在林边撞见顶红轿,
轿里红影瞥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卦摊都掀了就跑。谢临指尖的铜铃轻轻晃了晃,
铃音脆得像冰裂:“往南走,过了三圣庙再歇脚。”他顿了顿,看了眼齐铁嘴冻得发紫的唇,
从行囊里摸出个小酒壶,扔了过去,“喝一口,能压惊。
”那是他备着给亡魂诀别的“烧刀子”,烈得能烧心。齐铁嘴接住酒壶,
刚拔开塞子就被呛得咳嗽,眼里却亮了些:“多谢小哥!不知小哥高姓大名?”“谢临。
”他只答了两个字,转身引着尸体继续往前走,铜***重新响起,规律得像心跳。
齐铁嘴赶紧跟上,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他偷眼打量谢临,见这人虽生得俊朗,
眉宇间却凝着层化不开的冷,腰间的酒壶随着脚步轻晃,倒比那串镇邪的铜铃更像随身物。
“谢小哥赶尸多久了?”齐铁嘴忍不住搭话,“我听说辰州府老林里不太平,
有位‘主儿’……”“闭嘴。”谢临的声音冷了几分,铜铃猛地响了三声,急促得像警告。
齐铁嘴识趣地闭了嘴,却听见前方雾里传来极轻的唢呐声,呜呜咽咽的,不像人间调调。
他打了个寒颤,想起那顶红轿,刚要缩脖子,却见谢临从怀里摸出张黄符,
不是贴尸体的那种,符角绣着极小的“安”字,往自己眉心一按。“往前走,别回头。
”谢临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凝重,“过了前面的石桥,你就安全了。
”齐铁嘴这才发现,雾里隐约飘着点红影,像件展开的嫁衣,在树后若隐若现。他哪敢多待,
对着谢临的背影拱了拱手,拔腿就往石桥跑,跑出去老远还听见身后的铜***,叮铃,叮铃,
像在替他引路。谢临看着齐铁嘴的身影消失在雾里,才转身望向树后的红影。
红轿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轿帘掀开条缝,露出里面红嫁衣的一角,
和那片总跟着他的橘叶。他从行囊里摸出个新酒壶,往地上倒了半盏,
算是敬老林里的“主儿”。酒液渗进泥土时,唢呐声突然变了调,软得像棉絮,
红轿也缓缓往后退了退,让出条路来。“借路。”谢临对着红轿颔首,引着尸体上了石桥。
铜***在桥面上荡开,惊起几只夜鸟,却没再撞见那抹红影。等他过了桥,回头望时,
雾里的红轿早已不见,只有那半盏酒的痕迹,被夜露浸得发暗,像一滴凝固的血。
谢临将铜铃攥紧,指尖触到微凉的铃身,忽然想起师父以前说的话——这老林里的“主儿”,
倒比许多活人更懂分寸。他重新迈步,青布长衫扫过桥面的青苔,五具尸体紧随其后,
蹦跳的声响在夜里传开,混着远处隐约的鸡鸣,像一首古怪的诀别曲。腰间的酒壶轻晃,
里面的“烧刀子”还剩大半,足够送这些亡魂走完最后一程。过了石桥,雾淡了些,
月光能照见路边老槐树的影子,像张摊开的网。谢临引着尸体往三圣庙走,齐铁嘴跟在后面,
手里还攥着那半壶烧刀子,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檀香,倒成了种奇怪的味道。“谢小哥,
你这铜铃有说法吧?”齐铁嘴搓着手,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瞅着铃响的时候,
不光尸体听话,连路边的草都不晃了。”谢临没回头,铜铃在指尖轻摇,
铃音透过雾气传出去,惊飞了树桠上的夜猫:“师父传的,铃芯嵌了朱砂,能安魂。
”他声音依旧清冽,却比刚才多了丝松动,像冰面化了道缝。齐铁嘴哦了一声,
蹲下身系鞋带时,瞥见排头尸体的黑袍下摆沾了片枯叶,顺手摘了下来。刚要扔掉,
想起谢临说的规矩,赶紧把叶子往路边一放,对着尸体作了个揖:“对不住对不住,
莫怪莫怪。”谢临眼角的余光扫到这幕,指尖的铜铃顿了半拍。他见过太多怕尸体的活人,
像齐铁嘴这样,又怕又带着点敬畏的,倒是少见。快到三圣庙时,
庙前的老香炉突然“哐当”一声翻了,香灰撒了满地。最末那具年轻纤夫的尸体突然晃了晃,
黄符边角又卷了起来——白天在老林沾的戾气没散干净,被庙前的香火一激,竟有些躁动。
“坏了!”齐铁嘴往后缩了缩,却见谢临从袖中摸出张符,两指夹着往空中一弹。
符纸没着火,却像长了眼睛,稳稳贴在纤夫尸体额上,边角瞬间平顺了。“尘缘未了,
易招邪祟。”谢临低声说,从行囊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
往尸体领口塞了一把,“艾草能定神,等过了河,就好了。”齐铁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忽然问:“谢小哥,你师父……也是赶尸人?”谢临的脚步顿了顿,月光照在他侧脸,
睫毛投下浅影:“嗯,他走的时候,让我把他送回祖籍。”那语气淡得像说别人的事,
齐铁嘴却听出点别的味道——那壶诀别的烧刀子,或许他也敬过师父。三圣庙的门虚掩着,
里面供着三尊模糊的神像,案上的蜡烛早灭了,只剩点残油味。谢临引着尸体在庙角站定,
铜铃轻响三声:“歇半个时辰。”他转身往庙外走,齐铁嘴赶紧跟上:“谢小哥不歇歇?
”“守着。”谢临指了指尸体,“它们见不得生人盹着。”他蹲在庙门口,
摸出酒壶抿了一口,烈酒入喉,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齐铁嘴也蹲下来,
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烧饼,递过去:“垫垫?我这还有半块。”谢临没接,
却从行囊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糯米糕,是路过镇子时买的,
本想给那年轻纤夫“尝”的,此刻却递给了齐铁嘴:“这个软。”齐铁嘴愣了愣,
接过来咬了一口,糯米的甜混着艾草的香,竟不觉得干了。“谢小哥心细。”他含糊地说,
“我原以为赶尸人都冷冰冰的,没想到……”“只是守规矩。”谢临打断他,
目光望向庙外的黑暗,那里隐约有磷火闪烁,“它们生前都是苦人,走最后一程,该体面些。
”正说着,庙后突然传来“喵”的一声,是只通体漆黑的野猫,正盯着尸体的方向,
眼睛亮得像鬼火。齐铁嘴吓得差点把烧饼掉了,谢临却只是屈指弹了弹铜铃。铃音刚起,
那野猫就炸了毛,夹着尾巴窜进了林子。齐铁嘴这才发现,谢临指尖的铜铃上,
刻着极小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哪是什么普通的铃,分明是件法器。半个时辰后,
谢临起身引着尸体往外走。齐铁嘴知道该分路了,指着东边的岔道:“我从这边走,
过了渡口就能搭上去长沙的船。”谢临颔首,从袖中摸出张黄符,
递给齐铁嘴:“路上若再遇着红影,把这个烧了。”符上的朱砂是新点的,
边角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谢临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他不是对你有敌意,
只是你身上沾了他的气”齐铁嘴赶紧收好,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卦签,
塞到谢临手里:“这个你拿着,我算过,是‘顺’卦,保你送魂顺利。”谢临捏着那根竹签,
签尾刻着个极小的“吉”字,和齐铁嘴之前攥着的那根很像。他没说话,
只是将竹签***了行囊的缝隙里。铜***渐远,谢临引着尸体往沅江方向走,
青布长衫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齐铁嘴站在岔路口,
看着那行人和尸体的影子慢慢融进雾里,
忽然想起谢临递给他糯米糕时的样子——清冷的眉眼间,藏着点不为人知的软。
他摸了摸怀里的黄符,又掂了掂剩下的半壶烧刀子,忽然对着雾里喊:“谢小哥!
下次去长沙,我请你喝好的!”雾里传来极轻的铜***,像在应他。齐铁嘴笑了,
转身往渡口走,脚下的路仿佛也没那么黑了——原来这湘西的夜里,不光有赶尸人的诀别酒,
还有萍水相逢的暖意,藏在铜铃和卦签里。长沙城的血味,比辰州府老林的雾还要浓。
开春后,帮派火并像疯长的野草,码头边的水总泛着暗红,夜里常能听见巷子里传来闷响,
第二天就多了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谢临的青布长衫,洗得越来越勤,
却总沾着洗不掉的腥气——那是从死人衣襟上蹭到的,混着码头的鱼腥味,
成了长沙城特有的味道。他来长沙的次数,从一月一次变成三五天一趟。每次出现在城门口,
守城的兵都懒得盘问,只往旁边让让——谁都知道这清俊的赶尸人是来收尸的,
他的铜铃一响,就意味着又有魂魄要离开这座乱成一锅粥的城。“谢小哥,又来?
”齐铁嘴蹲在南门口的卦摊后,见谢临背着行囊往里走,赶紧收起卦签迎上去。
他眼下的乌青比上次更重,镜片后的眼睛里蒙着层红血丝,“昨儿西边码头又火并了,
死了六个,都在义庄堆着呢。”谢临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往义庄的方向走。
他的铜铃用布包着,没让它响——长沙城里活人够慌了,不必再用铃音添乱。
行囊里的烧刀子换了大壶,走得急,壶口的泥封没封紧,烈气顺着布缝钻出来,
呛得齐铁嘴皱了皱眉。“这世道……”齐铁嘴跟在他身后,声音压得低,
“前儿陈皮爷的盘口也让人砸了,听说死了两个弟兄,尸体还是半夜偷偷运出城的。
”谢临的脚步顿了顿。他认得陈皮,上次去辰州府老林,见过这人眼里的狠劲,
却没料到连他都护不住手下。义庄的门虚掩着,里面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腐臭混合的味,
六具尸体并排躺在草席上,有个年轻的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指缝里全是血。
谢临蹲下身,从行囊里摸出黄符,一张张贴在尸体额上。他的动作比往常快,指尖却稳得很,
连符角都对齐了尸体的眉峰。贴到最后一具时,见那尸体的手指蜷着,
他竟伸手轻轻掰开——里面是块碎银,许是刚挣的工钱,还没来得及给家里捎回去。“唉。
”齐铁嘴在门口叹了口气,“都是些苦人。”谢临没应声,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瓷瓶,
往每个尸体的唇边倒了点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在草席上晕开浅褐的痕,
像极了活人哭湿的枕巾。他的铜铃从布包里露出来半截,铃身上的“安魂”二字,
被汗水浸得发亮。“今晚走?”齐铁嘴问。“嗯。”谢临将最后一具尸体的黑袍理好,
“趁夜出城,往南走,那边的山路还静些。”齐铁嘴从怀里摸出几张黄符,
塞到谢临手里:“这是我托人新画的,朱砂够足,能镇住路上的邪祟。
”符纸边角还带着温度,许是刚从画符人手里接过。谢临捏着符纸,
指尖触到上面凹凸的纹路,忽然开口:“你铺子后面的巷子,今晚别住。
”齐铁嘴一愣:“怎么?”“昨晚收尸时,见巷尾的墙根有血手印,是新的。
”谢临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天气,“往三圣庙那边挪挪,那边有香火,能压一压。
”齐铁嘴的脸色白了白,赶紧点头:“谢小哥提醒,我这就收拾。
”他看着谢临引着尸体往外走,六具尸体跟着铜铃的轻响蹦跳,黑袍在昏暗的光里晃,
竟有种诡异的整齐。走到巷口时,谢临忽然回头,看了眼齐铁嘴的卦摊:“卦签收好吧,
最近没人有心思算命。”齐铁嘴望着他的背影,见那串铜铃在布包里轻轻晃,像颗悬着的心。
他忽然想起谢临行囊里的酒——那不光是给死人诀别的,怕是也给自己备的,
不然这一趟趟的血腥,怎么熬得下去?深夜的长沙城外,谢临引着六具尸体往湘西走。
铜铃终于响了,在空荡的官道上荡开,规律得像心跳。他解开酒壶,给排头的尸体淋了半盏,
酒液渗过黄符,在纸面上晕出深色的痕。“走了,别回头。”他的声音比往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