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铲砸在灶台上，哐当一声响。

我眼前发黑，扶着油腻腻的台面才没栽倒。胃里空空荡荡，火烧火燎地疼。墙上那个血红的倒计时，像催命符：生存点：0.1。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新手保护期剩余：1小时。

保护期？屁！就是给点时间让你看清自己怎么死。

这鬼地方叫“深渊回廊”，一个塞满了绝望和怪谈的游戏场。我，佟三喜，倒霉催的，三天前在出租屋泡面时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在这条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巷子里了。

巷子两边是高得看不见顶的黑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蠕动着的、像血管一样的暗红色脉络。头顶永远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昏黄的风灯，灯光摇曳，影子张牙舞爪。

三天，我像阴沟里的老鼠，靠着翻垃圾箱里过期发霉的面包渣，还有偶尔从其他“玩家”尸体上摸到的零星几个“生存点”熬过来。生存点是这里的命根子，能换吃的，换水，换最基础的破烂武器，甚至能抵消一些“违规”的惩罚。

可我的生存点，马上就要清零了。

警告：生存点低于0.1，玩家佟三喜将被强制抹除。倒计时：59分47秒…

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在脑子里炸开，激得我浑身一哆嗦。

抹除？就是死！连渣都不剩的那种！

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巷子尽头唯一的光源——那家挂着破旧灯笼、门口歪歪扭扭写着“转让”的铺面。

铺面很小，黑洞洞的。门板缺了一块，风一吹，吱呀作响，像老人在***。门口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一串慌乱的脚印延伸进去，又延伸出来，消失在巷子深处。上一个想盘下它的人，大概也没讨着好。

但我没得选。

冲进去！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尘土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里面空间逼仄，只有几张缺腿的桌子，几条瘸腿的板凳，一个布满蛛网的灶台，一口蒙着厚厚黑垢的大铁锅。角落里堆着些破烂杂物。

检测到玩家佟三喜接触闲置产业：无名店铺。

激活产业模块…

产业绑定成功。请玩家在1小时内选择经营方向，并完成首单交易。失败将视为放弃产业，扣除10生存点。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扣除10点？我现在连0.1点都快没了！扣10点？直接抹杀我十次都够！

“经营方向？”我嗓子干得冒烟，嘶哑地低吼，“我他妈能经营什么？”

眼睛扫过空荡荡的铺子，落在角落里一个破麻袋上。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一脚踢开。

几颗干瘪发黑的土豆滚了出来。还有一个皱巴巴的、像老树根一样的姜块。半袋子灰扑扑的、勉强能认出是面粉的东西。

角落里，还躺着一个脏兮兮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子，罐子上模糊地印着“牛油”两个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火锅！

我家楼下那家开了二十年的老火锅店！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到那股子混合了牛油、辣椒、花椒，香得能勾魂的味儿！我在那儿打了三年暑假工，从洗菜小工干到配锅师傅！

检测到玩家强烈意愿及潜在技能…经营方向确认：特色火锅。

新手产业扶持启动：基础食材劣质1份，基础厨具破损1套已发放。

请玩家佟三喜为店铺命名。

“店名？”我喘着粗气，看着这破败不堪、随时可能散架的小店，再看看墙上那催命符一样的倒计时，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冲上脑门，“就叫‘要命火锅’！”

店铺命名成功：‘要命火锅’。

新手任务发布：1小时内，完成首单交易至少获得1生存点。失败惩罚：产业收回，玩家抹除。

抹除！又是抹除！

我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瞬间弹起来。冲过去，一把抓起那口沉得要命的黑铁锅，哐当一声架到那个只有一个灶眼能冒出点微弱蓝火的破灶台上。

“水！水呢？！”

我发疯似的在铺子里翻找。墙角一个落满灰的破木桶，掀开盖子，底下居然有小半桶浑浊的水！管不了那么多了！

舀水，倒进锅里。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滋滋的响声。

我扑向那堆“劣质”食材。土豆硬得像石头，表皮发黑，坑坑洼洼。姜块干瘪，闻着只有一股土腥味。面粉里掺着不明黑色颗粒。最可怕的是那罐“牛油”，盖子锈死了，我找了块破布包着手，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撬开一条缝——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哈喇味和腐臭的怪味猛地冲出来，熏得我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

“呕…” ***呕了几下，眼泪都出来了。

这玩意儿…能吃？吃了真会要命吧？

墙上倒计时：00:42:15

时间不多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要命还是要命？拼了！

我抓起角落里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狠狠砸向那罐牛油。

哐！铁皮罐子凹下去一大块，里面凝固的、颜色诡异的油脂终于露了出来。我用破布垫着，把那坨黄中带黑、散发着怪味的油脂抠出来，丢进锅里浑浊的水中。

蓝火苗微弱地跳跃着，锅里毫无动静。

“烧啊！给老子烧开啊！”我急得直跳脚，恨不得把脑袋伸进灶膛里吹气。

生存点：0.05…

抹除倒计时：00:39:01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不能死！我佟三喜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鬼地方！

目光扫过灶台边，看到半截锈迹斑斑的钢管，是之前翻垃圾时捡的防身家伙。我抄起钢管，对着那个冒蓝火的灶眼，狠狠捅了下去！

噗嗤！

一股刺鼻的煤气味猛地喷涌而出，紧接着，那原本奄奄一息的蓝色火苗像是被浇了油，“轰”地一声窜起老高！幽蓝色的火焰疯狂舔舐着漆黑的锅底，发出可怕的呼呼声。

成了！

锅里的浑浊水瞬间翻起大泡，那坨诡异的油脂在沸水中挣扎、融化，颜色变得更加浑浊不堪，那股混合了哈喇味、腐臭味和煤气的怪味在狭小的店铺里弥漫开，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抓起那块像石头一样的土豆，用钢管上稍微锋利点的豁口，狠狠削下去！黑皮乱飞，露出里面勉强算白色的芯。姜块也一样处理，削掉干瘪发黑的外皮，里面黄不拉几的姜肉被我用钢管砸得稀烂。

面粉？我抓起一把，混合着那些黑色不明颗粒，胡乱揉成一团粘了吧唧的面疙瘩。

没有刀，就用钢管砸！没有案板，就在油腻的地上摔！没有配菜，就只有这石头土豆和烂姜！

我把砸碎的土豆块、姜末、还有那团灰黑色的面疙瘩，一股脑全丢进了翻滚着诡异油脂的沸水里。

“开张！开张了！” 我扯着嘶哑的嗓子，对着门外那条死寂、昏暗的巷子，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调，“要命火锅！开张了！便宜！便宜！一个生存点！管饱！”

声音在空旷诡异的巷子里回荡，撞在冰冷的黑墙上，又反弹回来，显得格外凄厉和空洞。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破门板的呜咽，和墙上倒计时冰冷的滴答声。

00:25:48

生存点：0.03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冰冷的深渊。手死死攥着那根冰冷的钢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门外昏暗的光线被一个巨大的影子挡住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

它很高，非常非常高，脑袋几乎顶到了门框上。穿着一件极其宽大、沾满暗褐色污渍的工装外套，像套了个麻袋。露在外面的皮肤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布满了粗糙的褶皱和裂痕。最恐怖的是它的脸，或者说，那不能称之为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邃的黑洞，鼻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削平了，只留下两个小孔。嘴巴咧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参差不齐、黄黑色的牙齿。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尸体的味道，随着它的靠近扑面而来。

它缓缓地、僵硬地转动着那颗比例失调的大脑袋，“看”向我，或者说，看向我身后那口正在咕嘟冒泡、散发着地狱般气味的铁锅。

“饿……” 一个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骨头的声音，从它咧开的嘴里挤出来。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我的腿肚子都在转筋，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手里的钢管差点拿不住。这玩意儿……是我的第一位顾客？

检测到潜在顾客：游荡的缝合尸傀饥饿状态。危险评估：低当前。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鼓励？

低危险？低个屁！它一口就能把我脑袋咬下来！

可墙上的倒计时像烧红的烙铁：00:22:15

生存点：0.02

拼了！横竖都是死！

“坐！里边坐！” 我强迫自己挤出这辈子最扭曲、最谄媚的笑容，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侧身让开门口，胡乱指着店里一张相对完整的瘸腿板凳，“热乎的！马上就好！”

那缝合尸傀黑洞洞的“眼眶”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它迈开沉重的步伐，像一堵移动的墙，带着地面微微震动，跨进了门槛。

哐当！它庞大的身躯挤过狭窄的空间，撞歪了一张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它似乎完全不在意，径直走到我指的那张板凳前。那板凳在它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四条腿肉眼可见地弯了下去。

它坐下了。巨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那个角落，青灰色的手搭在油腻的桌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污垢的手印。

“饿……” 它又重复了一遍，嘴巴咧开的缝隙似乎更大了一点，黄黑色的牙齿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马上！马上就好！”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回灶台边。

锅里的“汤底”已经变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浑浊粘稠状态，翻滚着灰白色的土豆块、黑色的姜末碎渣，还有那团灰黑色的面疙瘩在汤里载沉载浮。那股混合了变质牛油哈喇味、腐烂植物根茎味、浓烈煤气味和面食发酵酸味的恐怖气息，浓郁到了极点，直冲天灵盖。

我感觉自己的嗅觉神经已经彻底***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能煮开就是成功！

我抓起角落里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这也是“产业扶持”给的“破损厨具”之一。用一根破布条缠着的木勺，哆哆嗦嗦地从那锅“地狱浓汤”里舀起一勺。勺子里，一块煮得半生不熟的灰土豆，几片烂姜末，还有一团黏糊糊、灰黑色的不明疙瘩。

我的手抖得厉害，汤汁不断溅出来，烫在手背上，也顾不上疼。一步一步挪到那张桌子前，屏住呼吸，把那碗还在冒着诡异热气的东西，“哐当”一声放在缝合尸傀面前的桌上。

汤水溅出来一点，落在它青灰色的手背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烟。它毫无反应。

“您…您的…特色…火锅…呃…捞…捞面？” 我舌头打结，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缝合尸傀缓缓低下头，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盯”着碗里那团难以名状的东西。它伸出青灰色、手指粗壮得像小萝卜的手，没有用勺子，直接抓起碗里那块最大的、半生不熟的灰土豆块。

土豆块还冒着滚烫的热气。

它张开嘴，那咧开的缝隙瞬间扩大到惊人的程度，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更多黄黑交错的尖牙。然后，它把整块滚烫的土豆塞了进去。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在死寂的小店里响起，坚硬得像石头的土豆块在它嘴里发出骨头被碾碎般的脆响。汤汁顺着它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它脏污的工装外套上。

它咀嚼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似乎…似乎微微转向了我？

我吓得倒退一步，差点撞到灶台。

它很快吃完了土豆块，又抓起那团灰黑色的面疙瘩。面疙瘩黏糊糊的，拉出长长的、半透明的丝。它毫不在意，像吸面条一样，滋溜一下就把那团东西吸进了嘴里，同样咀嚼得咔嚓作响。

最后，它端起那个豁口的破碗，把里面浑浊粘稠、漂浮着姜末渣滓的诡异汤汁，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暗绿色的汤汁顺着它青灰色的下巴流淌，滴落在前襟。

咚！

空碗被重重地放回桌上。

缝合尸傀抬起头，那张恐怖的脸“看”着我。它咧开的嘴角，似乎…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笑”的表情？

然后，它那只沾满了汤汁和污垢的巨大手掌，缓缓摊开，伸到我面前。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硬币。

那硬币很小，大约指甲盖大，材质非金非铁，通体漆黑，入手冰凉刺骨。硬币的一面，刻着一个狰狞扭曲的骷髅头图案；另一面，则是一个极其简单、仿佛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数字：1。

叮！检测到生存点1 到账！

首单交易完成！新手任务达成！

奖励发放：基础生存点10，基础食材劣质补给1份，店铺基础防护微弱已激活。

玩家佟三喜，生存点：11.0

抹除倒计时解除！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天籁！

我死死攥住那枚冰凉的黑币，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灶台上，也感觉不到疼了。活着！暂时活下来了！

缝合尸傀缓缓站起身，巨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更深的阴影。它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看那口锅，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僵硬地挪出了店门，消失在巷子深处昏黄的风灯光晕里，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屋子的怪味。

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条离水的鱼。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黏腻冰冷。手里那枚小小的、冰凉的黑币，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这玩意儿…就是生存点？刚才那锅…东西…真的能换命？

胃里一阵翻腾，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呕了半天，只吐出一点酸水。嗓子眼***辣地疼。

我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那口还冒着诡异热气的大铁锅，锅底残留着黑乎乎、黏糊糊的渣滓。一股浓烈的挫败感和荒诞感涌上来。

这算什么火锅？猪食都不如！

就靠这种东西，能在这鬼地方活下去？能“暴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那冰冷的提示音和手里实实在在的生存点，又残酷地提醒我：这就是现实。深渊回廊的现实。

活下去。先活下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