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运
谢祁经过梅花树时,一截梅枝正巧被积雪压断,“啪”地一声落在脚边。
十六岁的少年俯身拾起断枝,指腹蹭过花瓣上凝结的冰晶——和十一年前舒言出生那日一样,这株老梅开得疯魔,血色花瓣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烧得晃眼。
谢祁推开西合院的雕花木门时,檐下的冰棱正巧断裂,毫不留情砸在青石阶上,碎成几瓣晶亮的渣。
他低头看了看,忽然想起舒言六岁那年,非要踮脚去够冰棱,结果被掉下来的冰碴子砸了脑袋,眼泪汪汪地扑进他怀里告状的样子。
现在倒是长大了,板着小脸装大人,连哭都不肯哭了。
风卷着细雪往衣领里钻,谢祁拢了拢黑色大衣的领子,灰色羊绒围巾上还沾着几片梅花瓣。
——出门前,舒言站在院子里那株老梅树下,仰着脸问他:“哥,今年生日能请同学来吗?”
少年睫毛上落着雪,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谢祁当时正咳得眼前发黑,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同学?
谁?”
“封银沙。”
舒言揪着他的袖口,小声补充,“还有齐娜。”
哦,那两个小倒霉蛋。
谢祁眯起眼睛,伸手弹了下弟弟的额头:“行啊,反正——”反正剧情也快开始了。
蛋糕店的老板娘认得谢祁。
“还是老样子?
水果的,八寸?”
女人笑着往盒子上系缎带,“你弟弟今年十一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你抱着他来买奶油的场景我还记得呢。”
谢祁勾了勾嘴角,没接话。
那时候舒言才多大?
三岁?
西岁?
软乎乎一团窝在他怀里,小手扒着柜台,眼巴巴地盯着橱窗里的草莓蛋糕。
现在倒好,小崽子学会板着脸教训人了:“哥,咳嗽不能吃冰的。”
“哥,药喝了没?”
“哥,你围巾呢?”
——活像个小管家婆。
付完钱出来,天色己经暗了,谢祁拎着蛋糕盒,抄了近路往家走,青石板路上的积雪被踩实了,泛着冷硬的青光。
他走得慢,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肺里像是塞了一团冰碴,每呼吸一次都泛着细密的疼。
这破身子……拐过第三个弯时,谢祁猛地停住脚步。
——不对。
这条街他走了十年,闭着眼都能摸回家。
可现在,面前的巷子陌生得令人心慌,枯死的樱花树横在路中央,枝干上缠着褪色的绸带,在风里飘得像招魂幡。
更诡异的是,那些干枯的枝桠间,竟零星缀着几朵粉白的花。
腊月开樱花?
他闭着眼睛改命簿都不敢这么改。
谢祁后退半步,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后颈。
一大片纷乱的樱花。
在这个呵气成霜的傍晚,这片娇嫩的粉色正诡异地绕着他打转,更多花瓣从虚空中涌现,组成一条浮动的河流,尽头淹没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
……来了。
蛋糕盒被小心安置在干燥的台阶上,谢祁解下脖子上的山鬼花钱,压在丝带下镇着,铜钱沾了他的体温,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古铜色。
“强买强卖啊?”
他对着空气冷笑,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钱上“雷霆杀鬼”的篆文。
巷子深处传来风铃的声响,清脆得近乎妖异。
谢祁迈步时想,要是舒言知道他拿镇邪的铜钱压蛋糕,大概又要板着小脸念叨“哥哥胡闹”——不过这次,他可能真的要去胡闹了。
反正这破身子也活不过剧情杀,不如先下手为强。
少年单薄的背影被风雪吞没的刹那,压在蛋糕盒下的铜钱突然立起,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当啷”翻了个面。
——舒言蹲在院子里堆雪人。
封银沙来的时候,他正给雪人插胡萝卜鼻子,白发少年站在月亮门边,怀里抱着礼物盒,声音轻轻的:“舒言?”
“封银沙!”
舒言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接他,“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哥还没回——”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两个小孩同时转头。
院墙外的老梅树上,积雪扑簌簌落下。
有什么东西在暗处闪烁了一下,像是金属的反光。
舒言的心突然揪紧了。
不安和恐慌的情绪在胸腔内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