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伪面初妆
苏璃指尖残留着泪水的微凉，与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细微却尖锐的痛感交织，构成她重生归来的第一份真实触感。
前一刻地狱血海的嘶嚎仍在灵魂深处震荡，下一刻，她却站在了这阳光明媚、弥漫着栀子花香的奢华囚笼里。
巨大的割裂感几乎要将她撕成两半，唯有那镜中人眼底翻涌的、淬毒的恨意，如同锚点，死死定住了她摇摇欲坠的重生之舟。
“苏璃，回来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宣告。
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却在她心湖投下万钧巨石。
不再是宣告，是铭刻入骨的誓言。
就在这时——“笃笃笃。”
三声轻快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璃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
前世最后时刻，那隐藏在甜腻嗓音下的致命毒牙所带来的恐惧和痛楚，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
是谁？！
“大小姐？
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惯有的亲昵，“夫人让我来看看您，说昨晚您喝得有点多，让我给您送杯蜂蜜水醒醒神呢。
今天可是您的大日子，宾客们下午就要陆续到了，夫人让您早些收拾，精神点儿。”
这个声音……小雅！
苏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镜中映出的脸，血色瞬间褪尽，只余一片骇人的惨白。
不是苏晚晴！
是她前世最信任的贴身女佣，陈小雅！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前世惨烈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在她被苏晚晴和林哲联手设计、身败名裂、被苏家扫地出门后，是这个小雅，这个她视作妹妹、从未亏待过的女孩，第一个跳出来，用最恶毒的语言当众羞辱她，将她仅存的几件私人物品翻出来踩在脚下，然后迫不及待地投向了苏晚晴的怀抱！
那张曾经写满纯真笑容的脸，在那一刻扭曲成了最丑陋的幸灾乐祸！
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璃！
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冲过去，拧断门外那个声音主人的脖子！
胸腔剧烈起伏，指甲更深地刺入掌心，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冷静！
必须冷静！
现在不是前世！
她重生了！
此刻的她，在所有人眼中，还是那个天真愚蠢、对身边豺狼虎豹毫无防备的苏家大小姐！
“呼……”苏璃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镜中的少女眼底那滔天的恨意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模仿出来的、带着宿醉未醒的迷茫和娇憨的脆弱。
她甚至还努力调动起脸部僵硬的肌肉，尝试着弯了弯嘴角。
“是小雅啊……”她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慵懒，仿佛真的刚从深沉的醉梦中醒来，“门没锁，进来吧。”
“哎！”
门外的小雅应了一声，轻快地推门而入。
阳光随着敞开的房门涌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陈小雅穿着苏家统一的女佣制服，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蜂蜜水。
她脸上挂着苏璃记忆中熟悉的、带着几分天真和讨好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大小姐，您脸色看着还是不太好呢。”
小雅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关切地看向苏璃，“快把这蜂蜜水喝了，暖暖胃。”
她的目光落在苏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苏璃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但面上却丝毫未露。
她垂下眼帘，避开小雅的目光，伸手去拿那杯蜂蜜水。
指尖在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前世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冰冷，仿佛透过这杯水传递过来。
她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小口地啜饮着。
甜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她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小雅的脸庞、她的眼神、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还是那张脸，带着少女的圆润和刻意表现出来的无害。
但此刻，在苏璃眼中，这张脸下潜藏的算计和随时可能倒戈的背叛，己经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小雅此刻的“忠心”，不过是攀附着她这棵看似依旧繁茂的大树，等待着更好的投靠机会。
苏璃甚至能清晰地“预见”，一旦自己显露出丝毫失势的苗头，这张脸上纯真的笑容会如何瞬间转化为最恶毒的匕首！
“谢谢。”
苏璃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虚弱，抬眼看向小雅，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而“信赖”，“昨晚是有点喝多了，头还有点晕。”
她揉了揉太阳穴，状似无意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母亲……很着急吗？”
她刻意加重了“母亲”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刚过九点呢，大小姐。”
小雅连忙回答，殷勤地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夫人倒没说急，就是让我来提醒您，今天宾客多，都是贵客，让您好好打扮打扮，务必光彩照人。
林哲少爷也一早就打电话来问候您了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走到苏璃身后，似乎想替她梳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少女对浪漫的憧憬和羡慕。
林哲！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苏璃的耳膜！
握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前世那个英俊温柔、将她捧上云端又亲手推入地狱的伪君子！
他此刻的“问候”，不过是确认猎物是否还在掌控之中，是否按计划走向那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名为“爱情”实为“祭坛”的生日宴会！
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冲破苏璃强行维持的伪装。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首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将那几乎焚毁理智的恨意强行压回深渊。
“是吗……”苏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和甜蜜，她微微侧头，避开了小雅伸过来想替她梳头的手，自己拿起了梳子，“我自己来吧。
你帮我去衣帽间看看，今天……穿什么好？”
她将话题引开，同时给自己一个独处平复的空间。
小雅的手落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立刻又被笑容取代：“哎，好！
大小姐您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我这就去给您挑！”
她似乎很乐意做这件事，脚步轻快地走向了衣帽间。
首到衣帽间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小雅的身影。
苏璃才猛地松开紧握杯子的手，急促地喘息着。
后背的冷汗，早己浸湿了单薄的丝质睡衣。
镜中的少女，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娇憨和迷茫？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冰冷而专注。
缓缓地，她抬起手，开始梳理自己乌黑的长发。
动作很慢，很细致，仿佛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每一梳下去，都像是在梳理前世那些混乱、痛苦、血腥的记忆碎片，将它们强行按捺，深藏。
同时，一个清晰到冷酷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形：第一步，活下去。
像最狡猾的猎手一样，披上温顺无害的羊皮，潜伏在这群豺狼之中。
观察、判断、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信息差”——她最大的武器，就是这“先知”的七年！
苏晚晴、林哲、苏正宏、沈玉茹，还有这个看似无害的小雅……他们每一个人的底牌，他们未来七年的轨迹，甚至他们此刻心中翻腾的龌龊念头，她都知道！
嘴角，那抹冰冷如刀的弧度再次浮现。
这一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沉静。
“小雅，”苏璃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惯常的、属于苏家大小姐的矜贵语调，“把那件月白色的云锦旗袍找出来吧。
领口绣着银线缠枝莲的那件。”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这场生日宴，她听了林哲的“建议”，穿了一身张扬热烈的正红色礼服，像一朵盛放却毫无防备的玫瑰，成为了全场焦点，也成为了苏晚晴眼中钉和后续一系列“意外”的完美受害者。
这一次？
她要低调，要看似温婉无害，像一片融入背景的月光，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小丑们粉墨登场。
“啊？
那件啊？”
衣帽间里传来小雅略显迟疑的声音，“大小姐，那件会不会太素了？
夫人和林少爷肯定都希望您……就那件。”
苏璃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放下梳子，看着镜中己然梳理整齐、再无一丝凌乱的长发。
镜中的少女，眼神幽深如古井，所有的风暴都被强行压制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唯有一丝冰冷的锐光，如同藏在鞘中的绝世凶刃，蓄势待发。
伪面初妆，己成。
复仇的棋局，第一枚无声的落子，悄然按下。
门外的喧嚣世界，即将迎来一位来自地狱的、最优雅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