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是侯府宗妇。她香消玉殒那年。侯爷美妾,身怀六甲,一胎八宝,孕时面容美艳,
身形姣好。长姐则怪病缠身,肚大如斗。美妾产子之日,长姐丧命之时。长姐死那天,
侯府红绸漫天。她蜷缩在阴冷的偏院,肚子肿得像口要炸开的瓮,枯瘦的手死死***床板,
喉咙里嗬嗬作响,像头濒死的兽。三年后,我穿着大红嫁衣,坐在了侯府正厅。
沈心荷端着茶盏,笑得温婉贤淑,腕间金镯子晃得人眼晕。“夫人快喝茶,
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1.茶雾氤氲里,我看着她那张被养得愈发美艳的脸。
脸蛋尖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放肆地打量。那眉目间透出剧毒的阴冷,像暗地隐藏的毒蛇。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咬你一口。我忽然想起长姐死时,枯槁的手背上,
还留着被指甲掐出的血痕。恍惚间,沈心荷突然掩面哭泣。“姐姐怎地不喝,可是嫌我不配?
”我还未怎么,我的夫君,姐夫哥倒是先护起她来。“心荷早你几年进府,又生下侯府长孙。
”“虽说她是姨娘,身份却与嫡妻一样,能来敬茶,已是给你天大的体面。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我拂了拂袖口边,金线绣成的缠枝葡萄纹。如今再看江淮之。
只觉往日温文尔雅的姐夫,面目如此可憎。“既然诚心要敬茶,为何不跪呢?
”“这也是侯爷给的体面?”我诚心发问。江淮之却道我是故意刁难,不由的面容一冷。
“她不跪你,这是我答应娶你的条件。”我抬眸,瞥见沈心荷眼底那抹得意。
接过她手中茶盏,茶水不冷不烫,隔着白瓷,并不烫手。“沈姨娘这是做什么?
”“我也没说不喝,你倒是先哭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主母容不下你呢。
”我将茶水一饮而尽,又让婢女将礼物送给各房长辈。2进府三个月,我与沈心荷相安无事。
只婢女翠屏替我不值。她捧着一本账册进来时,我正展信欲读。那是大兄送来的家书。
翠屏翻开账本,指着上边密密麻麻的小字。“熙雅居那蹄子也太过分些。”“三月来,
每日开支二十两,
燕窝红白鸭子汤、炒鸡片、清蒸鲈鱼、糟熘鱼片、藕粉糕、粳米粥等几十道菜,
还要搭配奶茶一碗。简直比皇帝还要奢侈。”“还借着给大公子添衣的由头,
从库房拿走十几匹新进的天丝麻。”“那可是您给老夫人备下的,她凭什么拿走?
”沈心荷三年前生下的八个儿子,许是先天不足,这三年死伤大半。最后堪堪留下大公子。
四季衣裳一次做完,也用不上十几匹料子。我翻几页账册就合上,交给翠屏。
“把它拿给老夫人。”翠屏不解。“夫人何故怕她?”我让翠屏拿来炭盆,烧掉信件,
用银签子扒拉灰烬。“翠屏,沈姨娘不值一提,别忘了我们为何入府?”“姑娘说得是。
”翠屏应声退出去。窗外飘起细雨,我走到廊下,伸出手。细碎雨滴沿着廊檐,落在我掌心。
冷意顺着指尖传来。我身形一转,去了佛堂。3长姐过世后,我便设了佛堂。嫡母说过,
我是一条毒蛇。只是为了长姐,收起獠牙。佛堂里,我换上素衣,跪在菩萨面前敲木鱼。
一颗颗佛珠从我指尖划过。五岁那年,庄子外。管事娘子素来待我刻薄,一边给我换衣裳,
一边敲打威胁。“大**亲自来接,你也别得意,***出身乐籍,身份**。
”“又是外室,把你接回去,也不过是打发小猫小狗一般养着。
”“你可别想着到夫人面前搬弄口舌。”我点头,她把我带到周府车马前。长姐素手挑帘,
红着眼眶看我。“你受苦了。”她将手伸向我。“来,跟阿姐回去。”我手指管事娘子。
“长姐,她偷了我娘留给我的玉佩。”长姐先是蹙眉,随即舒展开。“那就交给你处置了。
”我同长姐的随从借了刀,砍下管事嬷嬷的一条手指。一声哀嚎后。喷溅的血滴,沾了风雪,
点点落在长姐云锦做成的珍珠鞋面上。长姐受惊,后退两步。我把刀还给随从,
圆溜溜的大眼看向长姐。“你还要我回去吗?”长姐惊吓过后,竟是眼红落泪,
将我死死搂在怀中。“吾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般。”“跟长姐回去,长***你。
”她带我回去。拿来两个泥塞进我手中。是还未上色,手牵手的**妹“妹,
你和我是天下第一好。”她抬眼扫过她亮晶晶的双眸,璀璨仿佛盛满天上星河。
我觉得她幼稚。怎么会有善良到几乎愚蠢的人。她怎么会以为拿两个泥人,就能哄好我?
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拒绝的话我说不出口。“那我给它们上点胭脂。”她与我一道涂完,
高高兴兴拿去给嫡母看。求嫡母将我记在名下抚养。直到现在,我也不知她为何这样护我。
大抵是真天性良善,见不到异母姐妹流落庄子,受人磋磨。我收起佛珠,起身在佛前,
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终究是好人不得好报,恶人还需恶人磨。猎物尚未出现,
毒蛇也只能收起獠牙了。4递到老夫人跟前的账本,没让沈心荷受到一点惩戒。
反而分例又增加一倍。可见她是真受宠。翠屏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侯府的礼仪规矩,
被她批判了个遍。我却觉得今日安静过了头。“咕噜呢?长姐送我的那只鹦鹉呢?
”我对着廊下空荡荡的鸟架,可算知道哪里安静了。往日在廊下叽叽喳喳说着“周靓靓,
最漂亮”的绿皮鹦鹉,不知哪里去了。翠屏也纳闷。“晨起我还给它喂食呢。”“咕噜,
咕噜。”翠屏叫唤两声,也没把咕噜找回来。满院子都在找咕噜,
沈心荷扶着鬓边一只点翠飞花簪,扭着腰肢踏进院中。“还是夫人这里消闲,不像我,
既要照看公子,夜里还得伺候侯爷,可真真是忙的脚不沾地。”“可没空再来管什么花儿,
鸟儿了。”她抚簪的动作实在过于明显。我的视线落在她的点翠发簪上,冷意在嘴角蔓延。
“是你杀了我的咕噜?”沈心荷并不回答,她拔下点翠簪子,递到我跟前,捂嘴娇笑。
“夫人喜欢?”我拿过簪子翻来覆去瞧上几遍。点翠上的毛羽,我抚摸了无数遍。
她瞧见我如此,便嘲讽起来。“侯爷也真是的,便是公中有亏,也不能短了夫人的首饰。
”“夫人喜欢便赠与您,是我自己做的,这并不值几个钱。”江淮之厌弃长姐,
也讨厌周家再塞进来的继室。我平日所戴,皆是嫁妆。沈心荷今日,是来戳我肺管子。
我眸光一冷,将簪子收进袖中。“是你杀了咕噜?”沈心荷不以为意。“昨日我院中,
不知何时飞来一只扁毛畜生,我瞧着毛羽漂亮,便拔了做簪子。
”“原来是夫人的院子里飞出来的。”“我也不是故意的,夫人你不会为了只畜生为难我吧。
”我眼中杀意乍现,伸手扼住她颈脖。“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的嘟噜?”手指慢慢收紧,
沈心荷的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她***我的手,挣扎着艰难吐出几个字。“夫人,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侯爷他不会放过你的。”我手腕用力,将她提起,狠狠摔出去。
“我五岁就敢砍人手指,杀个你,和砍瓜切菜有什么不同吗?”“我且看着,
江淮之如何找我算账?”她重重落在地上,嘴角吐出几口鲜血。一旁的婆子眼疾手快,
赶忙递上一方手帕。我伸手接过,随意地擦拭了几下手上残留的雨滴,随后将手帕丢到一旁,
吩咐翠屏。“去把她院子里的狗拖出来,起锅烧油,炖了吃肉。”翠屏拖拽柳心荷离开,
凄厉的狗吠响彻整个后院。5掌灯时分,轰隆隆下起雷雨,狂风大作,吹熄了烛火。
江淮之一身水汽踢开我的房门“周靓靓,谁给你的胆子伤她?”翠屏重新点燃蜡烛,
我让她出去。翠屏犹豫。江淮之提着剑,翠屏担心他伤到我。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
“先出去,把门带上。”翠屏走后,我反问江淮之。“一只狗也值得侯爷动怒?
”江淮之提剑,剑指我眉心。“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分些。”我拨开剑尖,抿起嘴角。
“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妾室,这样对我?想一想宫里的江太妃。”江家历经三代侯府,
势力大不如前。为了侯府繁荣,江淮之的长姐入宫。宫中打点,需要大量钱财。江家要钱,
周家要权,两家一拍即合,我那良善过头的长姐,嫁入侯府。三年前,先皇薨逝,
江妃成了江太妃。而我的三妹与新皇相识于微末,如今已正位中宫。江太妃在后宫苟活,
好与坏,不过三妹一句话而已。江淮之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你也不该,
不该杀了她的狗。丢丢陪伴心荷多年,早已视它为亲子。”咕噜的事,我本打算就此翻过,
谁知江淮之宠妾非常。我不由冷笑。“侯爷以前也这样偏疼妾室,冷落长姐吗?
”他想轻轻放下,我偏不如他的意。江淮之怒目圆睁,音量都抬高几分。“你已杀了她的狗,
又重伤了她,还欲如何?难道要她的命不成?”我***案边,摆放的百合,笑盈盈地说。
“我要她就给吗?”“江淮之,别以为我不知道长姐是怎么死的。”我故意诈他。
提到长姐的死,江淮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心底了然。果然和他脱不了干系,或者说,
沈心荷也有份?“翠屏。”我高声叫道。“沈姨娘以上犯下,冲撞主母。
”“把熙雅居那个**拖出来,打二十大棍。”话音刚落,江淮之一个箭步上前,横身拦住,
声色俱厉地喝道。“谁敢?”他双目圆睁,满脸怒容。我并未理会江淮之的阻拦,
沉默着捏起一枚雕龙玉佩,置于眼前细细观赏。这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细,龙纹栩栩如生,
是宫中的物件。江淮之见状,气焰顿时弱了几分。6翠屏得了我的令,
毫不迟疑地将沈心荷从熙雅居拖到院子里。沈心荷挣扎着,嘴里还在叫嚷,
大骂我是**烂货。翠屏哪里容得下她这样骂我。随意扯了婆子的裹脚布来,塞进她嘴里。
院子中央,二十大板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沈心荷的咒骂声在院子里回荡。
她的咒骂持续了三天,在我踏进熙雅居的时候戛然而止。阳光透过窗棂飘进来,打在我身上。
我端详着指尖刚染的蔻丹。“沈姨娘,我长姐的死,与你有关?”长姐死,她产子。
她是这场祸事的既得利益者。我怀疑她,但我没证据。沈心荷趴在榻上,只着薄纱。
翠屏下手狠,她后背满是伤痕。咬牙从牙缝中挤出恶毒咒骂。“毒妇,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我呵呵笑起来。俯身靠近她耳边。“我打你的时候,他就在我院子啊。
”沈心荷原本就没血色的脸,又惨白几分。打压她,并不会对我找证据有任何帮助。
7变故发生在中秋家宴上。沈心荷正要落座。我手中银筷重重落在席面上,
发出“啪”的一声响。“侯府家宴,哪有妾室落座的道理?沈姨娘,还不站起来伺候?
”沈心荷落座落到一半,又尴尬万分站到我身边布菜。
期间不忘甩一记委屈巴巴的眼神给江淮之。老夫人低垂眉眼,对我的突然发难,不置一词。
倒是江淮之护得紧。“只是家宴,讲那么多规矩作甚?”我喝下一口鸽子汤,
翠屏端来香片茶。漱口后,我捏起锦帕掩了掩嘴角。“侯爷这样说,
那让后院几位姨娘都来吧,也算一家和乐!”江淮之不乐意了。“好好的家宴,
那些上不得台面得东西,叫来作甚?”我抬眼瞅了瞅沈心荷。“那她算什么东西?
”沈心荷突然干呕起来。江淮之忙心肝似的拉她到自己身边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沈心荷摇头。“许是又怀上了,方才夫人要吃松子桂鱼,被那腥气冲到了。”老夫人听闻,
一时间喜得双手合十,直念佛祖保佑。我心中冷笑,上次给的教训还是不够狠,
都敢明目张胆给我上眼药了。江淮之又喜当爹,一时间喜不自胜,忙叫人给她看座。
“想吃些什么,叫厨房做来?”“这酒不宜再饮,换温热的果汁。”那嘘寒问暖的模样,
只怕沈心荷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摘下来。沈心荷娇羞不已,小拳头握紧,抵在他胸口。
“侯爷,夫人还在呢。”江淮之看了我一眼,不甚在意道。“管她作甚,你怀了我的孩子,
眼下,你才是最金贵的。”我确实无暇顾及两人。沈心荷干呕那阵,我胃里突然一阵翻滚。
那股子恶心直冲喉间,我咬着牙才忍住不吐出来。宴席还没散,我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来。
翠屏替我把脉,对我摇了摇头。“**身体康健,并无怀孕迹象。”我刚吐得死去活来,
半躺在贵妃榻上,有气无力。“翠屏,我胃里好难受。”8沈心荷孕期,胃口极好。
江淮之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为了讨她欢心,满足她的种种要求,不惜一掷千金。
他动用各种人脉,花费大量钱财,四处求购这些难得之物。
无论是寻找专门的海商获取东海鱼翅,还是费尽周折从宫廷渠道弄来海外进贡的燕窝。
他都不遗余力,只盼着沈心荷能眉眼舒展,开心度日。而***夜呕吐,生生吐出血丝,
也不见江淮之关心一二。“心荷怀着我江家的金孙,府中上下自当尽力服侍她。
”“你不过是病了些时日,矫情什么?”“这个大夫看不好,你就去请太医。
”“皇后娘娘不是**子吗?便是求上一求,娘娘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我冷眼瞧着,
沈心荷越发容颜靓丽,而我面容憔悴,每每深夜,腹部传来的剧痛就会深深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