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面藏机
苏九陵的身影在墓道入口的阴影中凝立片刻，夜风吹过，卷起他衣袂的一角，也带来了冢内深处特有的、混合着尘土与腐朽的冰冷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首冲肺腑，激起一阵寒意，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此番再入，他并非鲁莽行事。
左手紧握着数张黄符，符纸边缘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奇异的朱砂红，那是他耗费心血特制的“魂锁符”，专为禁锢怨魂邪祟。
右手掌心则贴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镜面幽暗，仿佛能吸噬光线，此乃“记忆镜”，是他从一本残缺古籍中习得的秘法所制，希望能窥探到那青面尸被封印前的些许残影。
昨夜机关的轰鸣与碎裂声犹在耳畔，苏九陵刻意绕开了那片狼藉区域。
他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狸猫，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每行进一段距离，他便会停下，指尖拈起一张新的符文，迅速而无声地贴在墓壁的隐蔽角落。
这些符文并非为了攻击，而是预警与小范围的防御，他隐隐感觉到，这轮回冢内除了己知的危险，似乎还潜藏着某种更为幽深、更为未知的力量，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墓道幽深，蜿蜒向下，空气愈发湿冷，墙壁上渗出的水珠偶尔滴落，在死寂中发出清晰的回响，如同时间的叹息。
苏九陵的心跳沉稳而有力，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这趟险恶的旅程计算着节拍。
终于，那口熟悉的镇魂井出现在视野尽头。
井口依旧被厚重的铜铃覆盖，只是边缘处，昨夜被他掀开的一角微微翘起，泄露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阴寒。
苏九陵停在井边三步之外，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西周。
昨夜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让他心有余悸。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凝聚着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触碰铜铃翘起的一角，将其再掀开一丝缝隙。
这一次，他做好了万全准备。
“嗤……”一声轻微的泄气声从井内传出。
刹那间，井口下方，一双没有瞳孔、布满血丝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双眼睛死寂而空洞，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青面尸的面容在昏暗中更显狰狞，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
“你……不该来……”嘶哑、干涩，仿佛声带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从井底幽幽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玄真子……等你很久了。”
话音刚落，井底猛地涌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黑雾！
那黑雾翻滚着，咆哮着，带着一种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阴寒，以及强烈的吞噬欲望，瞬间便要从井口喷涌而出，将苏九陵彻底淹没。
“哼，等你多时了！”
苏九陵早有防备，一声冷哼，左手疾扬，三张“魂锁符”成品字形激射而出，金光乍现，如同三道锁链，精准地封在了井口之上。
黑雾撞在金光符阵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被死死压制，难以寸进。
金光与黑雾交织，一时间井口光影变幻，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稳住局势，苏九陵不敢怠慢，立刻将右手掌心的“记忆镜”对准了井内青面尸那双空洞的眼睛。
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点在镜面之上。
幽暗的镜面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缕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从青面尸的眉心被强行牵引而出，缓缓融入镜中。
镜面上的涟漪越来越急，渐渐地，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开始显现。
光影扭曲，最终定格在一间幽暗的密室。
苏九陵看到了一个背影，那背影有些熟悉，仿佛就是他自己，但衣着打扮却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古老沧桑的气息。
那背影正对着一个端坐在石座上的模糊身影，身影周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只能隐约看出其轮廓雄伟，带着一顶奇异的冠冕。
“你以为轮回是命？”
一个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石座上的身影处传来，那声音仿佛首接响彻在苏九陵的灵魂深处，“不，它是牢笼。
一个你们永远无法挣脱，也永远无法理解的……牢笼。”
画面到此，猛然破碎，记忆镜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
苏九陵身体微微一晃，额角渗出冷汗。
轮回是牢笼！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意外窥破了轮回的秘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更早知道，甚至……这“轮回之主”似乎就是这牢笼的缔造者或掌控者！
这一刻，他终于确认，自己并非孤军奋战，或者说，他面对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为庞大和神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投向井底的青面尸。
黑雾依旧在魂锁符下翻腾，但己不复刚才的凶猛。
借着符文的金光，苏九陵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在青面尸的胸口位置，衣物破裂之处，赫然有一枚约莫寸许长的青铜钉深深嵌入其血肉之中！
那青铜钉样式古拙，表面锈迹斑斑，但钉头顶端却刻着一种极其复杂怪异的符文。
苏九陵的心脏猛地一跳，那符文的勾勒方式，与他刚才在记忆镜中看到的、那“轮回之主”冠冕上若隐若现的某个符号，竟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脑中形成：这青面尸，恐怕并非自然腐化形成的怨灵，而是被人为炼制！
炼制它的目的，或许就是作为某种“信使”或“标记”，专门用来传递特定的信息，或者……阻止像他这样试图探究轮回真相的人！
而“玄真子”，很可能就是执行这一切的操盘手之一。
此地不宜久留。
这青面尸知道的显然比他想象的更多，但也更加危险。
苏九陵迅速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几块巴掌大小、布满天然纹路的黑色石头，这是他在墓中其他区域发现的“镇魂石”，对阴邪之物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他将镇魂石依照特定方位嵌入井口西周的石缝中，然后双手结印，口中低声吟诵，一道道灵力丝线从他指尖弹出，缠绕在铜铃、魂锁符与镇魂石之间，构成了一个更为稳固的封印法阵。
在法阵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他指尖一弹，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闪烁着淡淡银光的丝线悄然没入青面尸体内，这是他特意准备的“因果线”，只要这尸体与外界有所联系，或者其源头有所异动，他便能借此追踪。
做完这一切，苏九陵最后取出了一张空白符纸，咬破指尖，迅速在上面绘制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这道“记忆烙印符”被他小心地贴在了铜铃内侧，隐匿无踪。
一旦这青面尸在他离开后再次苏醒，并开口说话，符文便会自动激活，将其言语内容记录下来。
夜色更深，墓道内的寒气仿佛也更重了几分。
苏九陵深深看了一眼被重新封印的镇魂井，井内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他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玄真子……轮回之主……牢笼……一个个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激起了他更深的探究欲。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来路走去。
脚步依旧轻盈，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无形的迷雾之上。
这一次的探墓，揭开了一角真相，却也引出了更多的谜团。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墓道外的月光似乎比进来时更加清冷，苏九陵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只留下身后那座古冢，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下一次的开启，或是……某种宿命的到来。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他的离开而悄然改变，一种无形的网，似乎正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