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我入宫，立我为后，却又从不碰我。

每夜他召不同嫔妃甚至宫女欢好，逼我目睹活春宫。

“沈若黎，你太脏，朕这辈子都不可能碰你！”我面无表情看着，心中暗暗祈愿，早点结束此生。

命运使然，我确诊名为心未老的怪病，活不过一个月。

思忖几日后，我决定刺杀李渡钧。

我握着爹生前赠我的玄金匕首，刺穿李渡钧的手掌。

他单手将我按在床榻上冷笑，“你终于忍不下去了？”我求他，“狗皇帝！赶紧砍了我的头，我好做鬼咬死你！”他却让人将我悬在房梁上羞辱。

“朕要你痛苦一生地活着！像朕的婉婉那般！”看着那张布满仇恨的脸，我在心中暗念，他恨我也好。

起码世上少一个因为我死掉而痛苦的人。

然而在我因病苍老那日，他却在病榻前哭断了肠。

1刺杀李渡钧三日后，翠霞西落，李渡钧亲自来我寝宫。

他举剑挑断绑在我手上的绳子，看我跌落在地。

“沈若黎，你看着像老了几岁，没杀死朕，就让你这么难过？”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眼中满是恨意。

心未老这种病，千年难遇，李渡钧不会想到我命不久矣。

一个月内，我将走完余生。

“看到你难过，朕心甚慰！”“进来吧，凝雪。”

殿外走进身着喜袍的女人。

我抬眉，心顿时揪起，“你我的恩怨，为什么把我妹妹卷进来？”今早听见礼乐，我不意外李渡钧娶新妃，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召我年仅十三岁的妹妹入宫。

李渡钧粗鲁地将沈凝雪揽到身侧，扒去她的喜袍。

“朕等不到晚上，就在此处吧。”

沈凝雪怯生生的模样刺的我心尖疼。

她未谙世事，却懂她的命运。

锦缎一节节掉落，她如玉笋般躺下。

我们眼神接触，她立刻躲开。

但我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恨意。

都怪我，得罪李渡钧，牵连她。

“陛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陛下放过我妹妹！她还年幼啊！”李渡钧眉宇快意，不知因我还是沈凝雪。

“聒噪，来人封住她的嘴，让她安静地看。”

“又不是第一次看，吵闹什么？”几名太监进来按住我，用沈凝雪的肚兜塞住我的嘴。

沈凝雪羞耻地流泪，头埋进衣物之中。

两个时辰后，他把满是污秽的喜袍盖在我脸上。

“沈若黎，你们承受的苦，不及朕的婉婉万分之一！”我嘶哑着嗓子呢喃，“早知今日，我宁愿今生从未爱过你。”

三年前，先皇召见，问我是否愿意做他女儿。

我斗胆承认我喜欢李渡钧，不愿与他成兄妹。

此事作罢的次月，李渡钧的青梅竹马，苏家女儿苏越婉被皇帝收为义女和亲突厥，我才恍然明白，先皇找我的用意。

自那以后，李渡钧开始仇恨我。

新婚夜，他宁肯强要了随我入宫的宫女阿荣。

身体瘫软倒下那刻，他冲我冷笑，“既然你对父皇说喜欢朕，那朕就让你此生得不到朕！”那一日，我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早知今日，我宁愿今生从未爱过你。”

他那时撇下新妇的我，拂袖而去，不曾有半分犹豫。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再说起这句话，李渡钧身形一顿，脚步竟停下来。

隔着红喜服，我看不清他的脸。

片刻沉默，他抱着沈凝雪离开。

阿荣赶紧进来看我的情况。

她的眼泪滴落，打湿我的眼。

“小姐，打起精神，别难过，该吃今天的药了。”

太医以虎心为药引，辅以千年根万年果，可以帮我延缓心未老的病症。

我摇头拒绝阿荣递来的药。

“我留给皇上的信换掉吧，我不想报复他了。”

“就让他永远恨我，让他看着我痛苦死去，我妹妹的日子也许能好过。”

2李家皇室祖训，皇后每月要给皇帝写一封信抒发爱意，以增进两人的感情。

这一次，我在信里坦白我的病，坦白我刺杀是故意失手。

用来解释此事的句子，我写得很满意。

“君负卿，卿望死。

君不负天下人，卿望其生。”

计划是等我被处死后，我的宫女会“找到”绝笔信公之于众。

我在信里强调了当年和亲一事，我的确不知情，从未欺瞒李渡钧，他却残忍地欺侮我。

我要让天下人非议他，让他余生活在亏欠中。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用我妹妹报复我。

所以，我要死得痛快哀怨，让他解气，以求妹妹被善待。

天色已晚，我拖着虚弱的身体，挑灯写新的信笺。

旧的还未来得及烧掉，李渡钧突然闯进来。

他拿起我桌上的信面露嫌恶，“不用写那么多，沈若黎，你的信，朕一封未读过。”

那封写着我病症的绝笔信，被他放在烛火上点燃。

“凝雪说，快十年不曾再见你跳浮萍舞，让你去助兴。”

“听闻浮萍之舞，源自民间疾苦的女子。

你沈若黎苦得远远不够！”“朕要给凝雪看最好的舞，所以朕来是要看着你以身入戏！”九寒天，李渡钧命令我只穿单薄的亵衣，光着脚从我的寝宫走去他那里。

我走到双脚失去知觉，踉跄摔进殿。

沈凝雪坐在高台上，眸子里情绪复杂。

我们曾一起跟着娘亲学浮萍之舞。

娘说，女人在哪里都是浮萍，要我们姐妹相互扶持。

沈凝雪找我来跳浮萍舞，是让我帮她。

她表现得对我仇恨、鄙夷，与我反目，李渡钧才会放过她。

我抓起酒杯，疯狂砸碎在沈凝雪脚边。

“娘亲看到会怎么想？你眼里还有我！还有姐妹情谊吗？”趁李渡钧在我身后，我冲沈凝雪嘶吼，眼神却在求她。

狠下心吧，再狠心些。

深宫是吃人的鬼，与它同流合污，食人血肉，才能生存下去。

沈凝雪泪眼盈盈。

她扑进李渡钧怀里，“陛下，姐姐怎么疯了，臣妾怕！”“今夜这浮萍舞，还能看得吗？”李渡钧冷眼盯着我，“浮萍舞不光要跳，朕还要她自食恶果！来人，把地上的碎瓷铺平，给皇后娘娘当台子！”我起身踏上碎瓷，任由脚底被刺破。

心未老这病还有个症状，若是受伤流血，衰老的速度也会更快。

多亏身体冻僵麻木了身体，我才能忍痛坚持跳完浮萍舞。

强撑身体行礼，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失去意识前，隐约看到李渡钧心急如焚地冲过来。

但我觉得那是错觉。

是我心里仍有对他的爱，不甘心，幻想他能爱我。

十五年前，我和李渡钧一个号称京师魔童，一个被叫作帝都妖女。

所有的世子、闺秀，偏属我们最淘。

那年一伙流寇混入京师，以为我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小姐，绑架我换取赎金。

李渡钧竟然以十岁孩童之躯，冲匪徒拔剑。

等侍卫们赶到，李渡钧浑身是血。

我哭着问他疼不疼。

他说，“少麻烦我！小爷心情不好！想出来看看世间最好的浮萍舞，这下错过了。”

那天开始，我求娘教我浮萍舞。

可我即使苦练到世间最好，李渡钧早已不愿看我。

醒来时，人在寝宫。

恰好沈凝雪来看我。

她泪流满面，转身良久才缓过情绪。

“姐姐，我时间不多，只说三件事。”

“我恨你牵连我入宫。”

“从今往后我们只能反目，但我同以前一样爱你。”

“陛下他一直守在你床榻边两夜，等御医确认你快醒来才走。”

说罢，她果决离去。

前两件在我意料之中。

可这最后一件，我着实难以相信。

李渡钧让我活着，只是希望我更痛苦，他怎么会来守着我？或许……他怕我死掉，再无机会看我痛苦，所以才待在我身边吧。

我唤来宫女，下令把妹妹送来的东西，丢去她寝宫外。

时日无多，我只能尽力保护她。

沈凝雪很聪明，当天向李渡钧哭诉，我如何害她名声尽失。

老元帅家的两个女儿反目，我又是当朝皇后，传出去自然让人觉得，沈凝雪不念姐妹情，进宫后做了极过分的事。

要想扭转这局面，李渡钧只有一个选择——立沈凝雪为新后。

3李渡钧很聪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以他的才智，完全能想到解法唯有废掉我。

可他竟然比我预想得更聪明。

他登门质问，“你在逼我立你妹妹为后，对吗？”“沈若黎，你有事瞒朕？”掀开床帷，他盯着我的脸，“为何你看着苍老如此之多？”人能一夜白头，能一夜早衰，但那也有界限。

此前，我看起来衰老十岁，李渡钧还能当我是憔悴才色衰。

现如今，我的模样年迈二十有余，让他忍不住觉得怪异。

我发狠冲他脸上啐一口唾沫，“李渡钧！你要杀要剐随便！何必来羞辱我！”直呼他名讳，用行为激怒，已经是眼下孱弱的我能用出的全部手段。

李渡钧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拂袖擦去脸上的唾沫，突然说，“朕不想再恨你了，沈若黎。”

“朕已经去信给婉婉，让她重新告诉朕当年的事。”

“如果她愿意改口，承认你并不知情，朕愿意向你请罪。”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喷涌。

五年！我求了李渡钧五年，他死活不肯信我！如今我已经快死去，他反倒来信我了。

泪水模糊视线，我哽噎到说不出话。

李渡钧第一次温柔地为我擦去眼泪。

“朕今天与你坦言相待。”

“如果没有婉婉那桩事，朕本来心悦于你。”

“只是朕无法接受卑劣之人，利用父辈的功劳，将婉婉推出去。”

我爹身为开国元帅，先帝念他居功至伟。

先帝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来找干女儿推去和亲。

当他看到我，再想到我过世的爹，他于心不忍，这才给我机会，问我的意愿。

他甚至不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问我是否愿意成为当朝公主。

后来，和亲之事定下不久，先帝病逝。

苏越婉不愿和亲，骗李渡钧说，是我拿我爹的功绩求先帝，才让先帝改主意。

曾经，我无比希望李渡钧信我。

但今时今日，我拨开李渡钧的手。

“蠢货！谁愿意和亲嫁给蛮夷？你是不肯碰我，真要和亲去那边，我不知要被多少人碰！”“苏越婉说得没错！就是我拿我爹的功劳，让先帝换了和亲人选！”“李渡钧，连处死我都不敢！你能奈我何？”我把自己的心拧碎了，逼自己决绝。

可我对上李渡钧的眼睛，却从他眼中看到和我一般无二的心碎。

“沈若黎！你到底瞒了朕什么事！求你，告诉朕！”4我此刻的绝望，不输新婚夜。

李渡钧永远不信我，永远不依着我预想的方向。

我看向他背后站着的宫女阿荣。

阿荣最明白我，陪我长大，随我入宫，即使被李渡钧当作羞辱我的工具，依旧对我不离不弃，绝不背叛。

她看懂我眼中的求助，悄悄退出寝宫，去请我妹妹沈凝雪。

沈凝雪拿着我爹生前的佩剑出现。

“陛下既然选了家姐，那凝雪便不必活在世上。”

她举剑架住自己的脖颈。

李渡钧冷眼看向她，“沈凝雪，你也来逼朕？你们姐妹倒齐心，都想让朕立新后？”“沈若黎瞒朕的事，你可知情？”沈凝雪怔住，恍惚看向我。

我咬着牙，冲她微微摇头。

“李渡钧，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谁管你立不立新后！”“还有你，沈凝雪！想死赶紧死！死在我面前，我更痛快！”怕李渡钧不信，我咬破舌尖，激出不多的力气。

“***！你若不敢，我替你动手！”我冲上前去抢沈凝雪手中的剑，狠狠劈砍过去。

李渡钧这回终于信了。

“沈若黎！凝雪是你亲妹妹！你怎么狠得下心……”他夺下剑，冷眼看着我。

我笑得凄惨，反问他，“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娶她回宫，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如果有机会，我定然把你们全杀了！”即使我的心快碎成齑粉，我仍不退缩，对上李渡钧愤怒的眼眸。

“懦夫！只敢用悬梁、跳舞这些招数辱我！有种杀了我！来啊！”“李渡钧，快为你的婉婉报仇啊！她在突厥，一定比我受得苦更多万倍！”“你猜那些如狼似虎的突厥男人，会怎么对她？”“她那么柔弱，哪里经受得住折腾！说不定***好几回了！”“你最宠她，怎么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连番的言语激怒下，李渡钧终于冲我挥剑，砍伤我的肩膀。

“毒妇！朕绝不让你死得轻松！”说罢，他抱起沈凝雪离开。

血很快浸湿我全部衣衫。

阿荣心疼地跑过来想要替我止血，“娘娘！我让人喊御医来！娘娘何苦那么傻啊！最后这几天，为什么不能活得轻松些？”我摇头苦笑，轻轻抱住她，“阿荣，别管我的伤。”

阿荣执拗地为我处理伤口，“娘娘，等陛下得知，他亲手伤你，害你流血，心未老因此发病更快，他一定悔断肠。”

我用力抓住阿荣的衣袖，“那就永远别让他知道我的病。”

我要毁了我这张脸。

身上的苍老容易伪装，我要保证李渡钧看不到我的脸。

阿荣哭着求我半宿。

“娘娘！若黎小姐！眼看着只剩一周的命，何苦还要糟践自己啊！”我对镜望着自己的脸。

皱纹爬满眼角，眼睛却还有一丝少女的灵动。

眼是心窗，心未老这病让人打心底绝望。

我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让人一大早送来燃炉暖锅。

铜质的暖锅烧至滚烫。

我闭上眼睛，幻想十年前约李渡钧到湖畔。

如果那次，我再勇敢点，咬牙往水里跳。

他一定会救我上岸，紧紧抱着我吧？而非红着脸跑开。

这一世已经没机会了。

他永远不会抱我。

我猛地把脸埋进滚烫的暖锅。

5不久后，尖叫响彻天空。

阿荣着急的大声呼喊，“叫御医！快叫御医来！娘娘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