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相府青石板上,庶妹苏晚晴的帕子擦着眼泪,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姐姐若真与侍卫有私,晚晴替你求顾公子从轻发落。’顾廷远的休书‘啪’地甩在我脚边,绣着并蒂莲的红绸被踩得皱巴巴。
我垂眸盯着她微隆的肚子——那抹不自然的青紫色,分明是血包勒久了的淤痕。
‘顾公子急着退婚,不如先看看苏二姑娘的‘喜脉’?’我摸出银针,‘这针,扎的是气海穴,专破假孕。’
针尖刚触到她裙摆,苏晚晴突然尖叫着往后缩:‘姐、姐姐别扎!我错了!’
但已经晚了。
鲜血顺着她裙底洇开,染脏了满地贺喜的红绸。
顾廷远脸白得像纸,苏晚晴哭着给我磕头,而屏风后传来一声低笑。
穿玄色便服的男人走出来,指节抵着太阳穴:‘苏姑娘这手针法,能否也治治朕的头痛?’
我抬头——大齐帝王萧景珩的眼尾微挑,分明是得了趣的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他微服查案,本想看看相府嫡女如何出丑,却被我扎破血包的银针,扎进了心尖。”
惊雷炸响,将我从混沌中劈醒。
清晨的暴雨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仿佛要将整个苏府都冲垮。
小桃连滚带爬地冲进我的卧房,一张脸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姐,不好了!顾家公子……顾景行他,他带着休书上门了!”
我心头一凛,撑着床榻坐起。
小桃哭着扑过来,话不成句:“他说您、您与西院的侍卫私通,还,还有人证物证!”
侍卫?人证?
我脑中瞬间闪过昨夜的一幕。
那个新来的侍卫,巡逻时鬼鬼祟祟,被我撞破他看见苏晚晴在假山后偷偷摸摸藏着一个血包。
我当即便用师父教的法子,一根银针刺入他哑穴,又制住他行动,本想天亮后审问,再做处置。
没想到,他们的动作比我更快。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目标直指我的清白,要将我彻底踩进泥里。
好一出贼喊捉贼。
我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换下寝衣,李嬷嬷就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闯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架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骨头捏碎。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正厅对质。”
我被她们半拖半拽地拉了出去,发髻散乱,一身素白寝衣被檐下滴落的雨水打湿,狼狈不堪地贴在身上。
一踏入正厅,无数道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刃,齐刷刷地向我射来。
满堂宾客,本是来观我及笄之礼,此刻却成了审判我的看客。
正厅中央,我的未婚夫婿顾景行一袭青衫,面色铁青,手里的那封休书被他捏得变了形。
而在他身旁,我的好妹妹,苏晚晴,正披着一件单薄的素纱,柔弱无骨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长发微湿,泪眼婆娑,手里还捧着一方染了血的帕子,那血色鲜红刺眼,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她一见我,便哭得更凶了,声音娇弱得像风中残烛:“姐姐……对不起,我也不想揭发你的。可、可这血帕子,分明是昨夜从你房中流出来的血迹染红的……顾大哥也是无意间发现,晚晴……晚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字字诛心,将一盆脏水泼得干干净净。
顾景行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从始至终,未替我说一句话。
“孽障!”上首的父亲猛地一拍桌案,茶杯震得跳起,茶水四溅,“苏晚昭!你还有何话可说?我苏家的脸面,今日全被你丢尽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眼中满是失望与暴怒:“你若现在认罪,念在父女一场,我只将你贬为庶人,逐出家门!若是不认……今日便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与人证对质!”
我环视这满堂的人,有幸灾乐祸的,有鄙夷不屑的,有惋惜的,却没有一双眼睛里带着信任。
我忽然就笑了,在这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里,笑出了声。
“父亲,您急什么?”
我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晚晴身上,“既然妹妹说我房中流血,又如此情状,想必不是简单的私通,而是……珠胎暗结,不慎小产了吧?”
满堂哗然!
苏晚晴的身子猛地一瑟缩,眼神躲闪,哭声都停了半拍:“你……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只是不忍看你行差踏错!”
“是吗?”我一步步走向她,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既然你说我昨夜房中有血,想来是有了身孕。那不如,我们现在就验一验——若妹妹你当真有了身孕,我苏晚昭便自缚双手,任凭处置!”
“你……你敢动我?”苏晚晴惊恐地向后缩去,
顾景行也下意识地想上前护住她,却被我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我缓缓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针囊,摊开在掌心。
这是师父玄机子临别时所赠,九根乌沉沉的银针静静躺在锦缎上,针尖在厅堂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不必动你身子,也无需请大夫。”我捏起最细的一根针,“只需一针,是真是假,血自现形。”
话音未落,我手腕一翻,身形快如鬼魅,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已经欺近苏晚晴身前。
她尖叫着想要躲闪,却哪里快得过我的手。
我指尖在她层层叠叠的裙摆内侧飞快一挑,精准地找到了那个缝在最里层的暗袋。
银针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
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素白的纱裙,顺着裙角汩汩流下,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混杂着淡淡的姜汁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人血的味道。
我冷冷地举起那枚被我用银针刺破的羊血囊,上面的针孔还清晰可见:“将羊血藏于裙中暗袋,再以姜汁催热,做出温热的假象。庶妹,你这‘有孕’,是准备嫁给谁看?”
苏晚晴的脸瞬间血色尽褪,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景行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裙下那滩污秽,又看看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不绝的雨声。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清晰地在厅外响起:
“此女医术,倒是有趣。或许,能治好朕这十年的头痛之症。”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踏着雨水迈入正厅。
他身后的人为他撑着一把玄黑油纸伞,伞沿微微向上倾斜,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以及一双深不见底、锐利如鹰的凤眸。
来人,竟是当朝天子,微服私访的帝王,萧景珩。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径直越过跪地发抖的父亲,越过满堂惊骇的宾客,最终,牢牢地锁在我手中那根细如牛毛的乌银针上,眸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