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一面铜镜，照得见年轻的皮囊，照不见腐烂的心房。有人用别人的命，

铺就永生的路；有人用自己的死，画下诅咒的符。当朱门里的贪婪，

撞上泥地里的绝望——借来的寿数终是债，镜中的魂灵，从来都不是赢家。

1：残烛与枯骨“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大夫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留下一句冰冷的叹息，

转身出了门。门外是初冬的寒风，门内，是比寒风更刺骨的死寂。我叫赵寻，顺天府捕头。

我手中的朴刀，能断金石，能斩凶徒，却斩不断我女儿莺儿身上那根缠命的病索。

“咳……咳咳……”病榻上，七岁的莺儿发出一阵微弱的咳声，小脸苍白得像一张纸。

桌上那包我当了祖传玉佩才换来的药材，散发着昂贵而苦涩的气息，

却没能让她苍白的脸颊多一丝血色。无力感，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将我整个人浸透、淹没。我伸出手，想抚摸她汗湿的额头，却又怕惊扰了她微弱的呼吸。

我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像一尊无能为力的石像。“爹……”莺儿的眼皮动了动，

梦呓般地喊了一声。我的心，瞬间被攥紧，疼得喘不过气。“爹在，莺儿不怕。

”我压低声音，喉咙里满是血腥味。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顺天府衙门。“赵头儿，新案子。”一本卷宗“啪”地一声，

被扔在我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残茶都晃了出来。我翻开，是城南破庙的一桩“暴毙案”。

死者，老乞丐，无名无姓。仵作的报告写得潦草敷衍：“死者年事已高，衣不蔽体，

食不果腹，入冬天寒，油尽灯枯，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又是这四个字。我捏着卷宗的手，

指节泛白。“头儿，上头的意思，直接归档，别多事。”一个同僚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我没理他，抓起朴刀，径直走向城南。破庙里，阴冷潮湿。那具所谓的“老乞丐”尸体，

就那么蜷缩在草堆里。我蹲下身，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不对！

这绝不是什么“油尽灯枯”！尸身的皮肤干瘪褶皱，紧紧贴着骨头，

像一块被风干了百年的朽木。眼窝深陷，十指弯曲如鸡爪，

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彻底抽干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前，

我还在街上见过这个乞丐。当时他虽然落魄，但精神头十足，甚至还冲我咧嘴笑，

露出一口黄牙。三天！短短三天，一个活人，怎么会“老”成这副枯骨模样？！“赵头儿，

别费劲了。”跟来的老仵作张叔打了个哈欠，“这把年纪的乞丐，哪天倒下都不稀奇。天冷，

饿肚子，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我没说话，锐利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尸体。忽然，

我的视线定格在死者干枯的指甲缝里。那里，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破庙的香气。

我凑近，用力一嗅。是檀香！而且是那种最顶级的、只有达官显贵才用得起的紫檀木的香气！

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乞丐，临死前，指甲缝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猛地站起身，

眼神冰冷如刀。“张叔，天命可不会让人在一夜之间老死成这副模样。”我盯着那具枯骨，

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被人……抽干了阳气！”---2：朱门与铜镜“抽干阳气？赵寻，

你看话本小说看疯了？”上司的值房里，陈大人端着茶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大人，

卑职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紫檀香的残留，这绝非巧合！此事必有蹊跷，

背后可能牵扯到某个富贵人家！”我将我的发现和盘托出，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富贵人家？”陈大人终于放下了茶杯，但脸上却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烦，“一个乞丐死了，

你非要扯上富贵人家？赵寻，你是不是最近家里事不顺，脑子不清醒了？”他挥挥手，

像赶苍蝇一样。“行了，这案子就按仵作说的归档。别节外生枝，给我惹麻烦。

”我站在原地，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这就是顺天府。人命，在这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我走出衙门，心烦意乱。京城的街道车水马龙，繁华得让人感到刺眼。突然，

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车帘被风掀开一角。一张年轻而俊美的脸，

一闪而过。是钱万里！京城最大的绸缎商，富可敌国！我愣住了。

那张年轻饱满、神采奕奕的脸，与破庙里那具枯骨般的尸体，形成了剜心般的对比。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进我的脑海。

紫檀香……富贵人家……一夜衰老……我攥紧了拳头，

转身朝着城里最大的当铺“永昌隆”走去。永昌隆的后院，

我堵住了正准备从后门溜走的当铺掌柜。他看见我，就像老鼠见了猫，浑身抖得像筛糠。

“赵……赵捕头……您……您怎么来了？”“少废话！

”我一把将他推进旁边堆满杂物的暗室，反手关上门，“三天前，

是不是有个乞丐来你们这儿当过东西？

”掌柜的眼神疯狂躲闪：“没……没有的事……”“没有？”我冷笑一声，

从怀里掏出一张莺儿的小像，拍在他面前，“我女儿，七岁，得了重病，

每天都靠汤药吊着命。我这个当爹的，为了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死死地盯着他，

声音压得极低，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你家，应该也有儿女吧？”这句话，像一根针，

瞬间刺破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噗通”一声，掌柜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我说！我说！

赵捕头，求你别为难我，我也是被逼的啊！”他涕泪横流地哭诉着，终于吐出了真相。

三天前，一个叫钱万里的富商，拿着一面古怪的铜镜来到当铺。那铜镜邪门得很，

据说能“借”走人的阳寿。钱万里让他找个“命贱”的人来试试镜子。于是，

他便找来了那个在门口讨食的老乞丐。“我亲眼看见的……真的……那乞丐一照镜子，

整个人就像被火烧的蜡烛一样，迅速就……就枯萎了下去……”掌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然后……然后钱万里就给了我一大笔封口费，把镜子高价买走了……”铜镜！借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我抓着掌柜的口供，

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猎犬，冲回了衙门。我要申请调查令！我要把钱万里那个畜生绳之以法！

可我刚冲进走廊，就发现气氛不对。所有的同僚，都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像在看一个怪物，一个瘟神。他们刻意地疏远我，窃窃私语。“听说了吗？赵寻疯了，

想去查钱万里。”“钱老板？他不想活了？那可是户部侍郎大人的至交好友！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钱万里的权力网络，

已经开始运作了。我成了被孤立的敌人。“赵寻！”陈大人的怒吼声从值房里传来。

我推门而入，只见他将一份文书狠狠拍在桌上，双眼赤红。“钱万里是户部侍郎的至交！

你想把天捅个窟窿吗？此事到此为止！否则，你这身官服就别穿了！”他的话，像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我心上。他见我沉默不语，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虚伪的“关切”。“赵寻，

你女儿的病要花钱，衙门的俸禄不能断。为一个死了的乞丐，搭上你自己的前程和一家老小，

值吗？”值吗？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青筋暴起。“大人，人命就是人命，

不分贵贱！”我抬起头，迎着他威逼利诱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这身官服，

若是护不了公道，穿着还有什么意思！”那一夜，我回到家。看着莺儿恬静的睡颜，

我的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我缓缓脱下了身上那件穿了十年的捕头官服。

我将它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桌上。我眼中的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死水般的决绝。从今往后，

我不再是顺天府捕头赵寻。我，只是一个要为公道和女儿讨回一切的父亲。

3：血字账本脱下官服，我便成了京城里的一只孤魂野鬼。没有了衙门的身份，

想扳倒钱万里这种通天的人物，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我没有退路。我用自己最后的一点积蓄，

在城中一处隐蔽的茶楼，约见了永昌隆的掌柜。雅间里，烛火摇曳。

我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和一小袋银子，同时推到了掌柜面前。“掌柜的，

我今天不是以捕头的身份来找你。”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想知道关于那面镜子，你知道的全部。”我顿了顿，拿起那柄匕首，在指尖轻轻转动。

“要么，你收下银子，告诉我一切。要么，我让你去跟那个老乞丐作伴。”“你选。

”掌柜的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看着那袋银子，

又看看我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平静却毫无生气的脸上。他知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一个连前程和性命都豁出去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说……我都说……”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告诉我，那面铜镜，名为“岁镜”。

它不能凭空制造寿命，只能进行转移。每一次“借寿”，

都需要镜主和一个“献寿者”同时照镜，镜主心中默念“借”字，

便能将对方的阳寿强行夺取过来。而被借走阳寿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衰老而死，

状若枯槁。“这东西……是个邪物啊！”掌柜的声音都在发颤，“钱万里为了长生不死，

已经疯了！他专门找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乞丐下手，因为这些人死了，也没人会去追查！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

偷偷藏下的……是那面镜子上一任主人的账本……钱万里当时没发现……”我一把抢过账本，

迅速打开。烛光下，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王二狗，

借寿三十年。”“李寡妇，借寿二十五年。”“无名小乞，借寿四十年。”每一行字，

都代表着一条被活活吸干的生命！钱万里的罪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令人发指！

我愤怒地翻动着书页，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突然，我的动作停住了。

在账本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行用血写成的、字迹扭曲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那字，

仿佛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刻上去的，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诅咒。“借寿者，

死后为奴，永替人挡灾。”什么意思？我反复咀嚼着这十二个字，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死后为奴……永替人挡灾……这不单单是一个借寿的邪物！这是一个更深邃、更恶毒的诅咒！

“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兴奋，

在这寂静的雅间里显得格外诡异。掌柜被我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钱万里！你这个蠢货！你以为你得到的是永生吗？不！

你得到的是一道枷锁！一道永世不得超生的催命符！我将那本血字账本紧紧抱在怀里，

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癫狂的火焰。我以为，我找到了可以扳倒钱万里的终极武器。

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希望，在我心中疯狂滋生。

我仿佛已经看到钱万里身败名裂、被千刀万剐的场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很快就明白，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所谓的“真相”，在真正的权势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4：断药之痛复仇的火焰，暂时压过了我对女儿病情的焦虑。但我没有忘记，莺儿还在等我。

我用一块布巾蒙住半张脸，走进了京城最大的药铺“同仁堂”，

想为莺儿购买续命的珍稀药材——雪顶参。“掌柜，要一株最好的雪顶参。”我压低声音，

将一袋碎银放在柜台上。药铺的伙计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脸色大变，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赵寻？！”掌柜闻声从后堂走出来，他冷漠地扫了我一眼，

挥手让伙计把我的银子推了回来。“雪顶参，全京城都断货了。”他顿了顿，

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就算有，也不会卖给你这个敲诈勒索、诬陷良善的‘勒索犯’。

”轰！我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勒索犯？我什么时候成了勒索犯？

我冲出同仁堂，又跑了几家小药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将我赶了出来。

“快走快走！我们这儿不欢迎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为了钱连钱大善人都敢诬陷，

真是没王法了！”谣言！是钱万里的反击！他不仅用权势封住了我的嘴，

还要用谣言毁掉我的名声，断掉我女儿的活路！这一招，釜底抽薪，何其歹毒！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莺儿！”我冲到床边，

只见莺儿的嘴角挂着一丝刺目的血迹，呼吸声像一个破旧的风箱，随时都可能停下来。

断药了。她的病情，急剧恶化。我“噗通”一声跪在床边，心如刀割。

我怀里那本冰冷的“血字账本”，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用。所谓的“终极武器”，

在女儿撕心裂肺的痛苦面前，连一钱银子都不如。“爹……”莺儿虚弱地睁开眼，小手冰冷，

“我好冷……是不是……冬天到了？”“不是！莺儿不怕！爹在这！

”我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语无伦次地承诺着，

“爹这就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找最暖和的被子！爹有钱！爹有很多钱！”这是一个父亲，

最无力、最苍白的谎言。我连让她活下去的药都买不到，我连最基本的温暖都无法给予。

我有什么用？！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隐忍、计划，全都被碾得粉碎。

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钱万里！我要杀了他！大雨滂沱。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虎，

冲到了钱府门前。那扇朱漆大门，在雨中泛着血一样的光。“钱万里！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疯了一样撞向大门。“砰！砰！砰！”“哪来的疯子！给我打！

”大门猛地打开，数名膀大腰圆的家丁冲了出来，手中的棍棒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

我被打倒在地，头破血流，浑身剧痛。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一只脚狠狠地踩在脸上，

碾进泥水里。“呸！什么东西，也敢来钱府撒野！”朱漆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