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仪，一个魏国人。此刻，我正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丢在楚国令尹府的后门。我的人生，在此之前，就是一个写满了“失败”和“羞辱”的笑话。

我出身贫寒，空有一肚子从鬼谷先生那里学来的屠龙之术，却在这乱世之中，连一条可以让我安身立命的蛇都找不到。为了谋个前程，我托人引荐，在楚国相国昭阳的门下，做了一个不起眼的门客。我以为，只要能接近权力的中心，总有一天，我的才华能被看见。

可我错了。在权贵眼中，才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尤其是穷人的才华。

那是一场极尽奢华的宴会，昭阳宴请宾客，得意地展示他新得的一块和氏璧。那块玉，温润通透，价值连城。满座的宾客都啧啧称奇，轮流传看。我，张仪，也有幸摸了一下那块传说中的美玉，冰凉的触感，仿佛能穿透肌肤，直抵人心。

宴会散去，骚动却起。那块玉璧，不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事先排练好了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张仪素来贫穷，品行不端，一定是他偷了相国的玉璧！”

有人喊出了这句话。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反驳。仿佛我这张写着“贫穷”的脸，就是原罪。他们甚至不需要证据，我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按倒在地。我大喊：“不是我！”可我的声音，被淹没在众人的唾骂和嘲笑声中。

他们把我绑在柱子上，用浸了水的竹条，狠狠地抽打我。一下，两下，三下……竹条撕开我的皮肉，带出一道道血痕。我咬紧牙关，不肯认罪。因为那块玉璧，真的不是我偷的。

他们抽了数百下，直到我浑身皮开肉绽，意识模糊。他们见我始终不肯招认，也失了兴致，或许是觉得，再打下去，就要闹出人命，反而不美。

于是，他们解开了我的绳子，像丢一件垃圾一样，把我从后门丢了出去。

我挣扎着，爬回我那简陋的租屋。我的妻子，那个愿意跟着我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从魏国远嫁到楚国的女人，看到我这副模样，扑上来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夫君！”她哽咽着，“你这是何苦？你若是不去读那些书，不去学什么纵横游说之术，又怎么会招来今日这般的奇耻大辱呢？我们回魏国去，好不好？我们耕田织布，总能活下去。”

我靠在她的怀里，感觉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我咳出了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开了嘴。

“夫人，”我虚弱地问她，“你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

她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的嘴，随即，又哭又笑地点了点头：“在呢，夫君，舌头还在。”

我笑了。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但我笑了。

“只要舌头还在，”我一字一句，对自己，也对这个操蛋的世道说，“就足够了。”

是的，足够了。你们可以夺走我的尊严，可以践踏我的身体，但只要我这根舌头还在，我就能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我所有的本钱，我全部的未来，都在这根舌头上了。

昭阳，还有那些曾经轻贱我、羞辱我的人，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这根差点被你们打烂的舌头，拥有着怎样翻云覆覆雨的力量。

那块丢失的和氏璧，后来被找到了，是一个内侍偷的。没有人向我道歉。在他们看来，打错一个穷书生，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我带着我的妻子，离开了楚国这个伤心地。我的身体在妻子的照料下，渐渐康复，但心里的那道伤疤，却永远留了下来，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曾遭受过的屈辱。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证明自己。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张仪，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废物。

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我的同窗师兄，苏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