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季。在我老家沛县丰邑这块地界上,提起我的名字,大人小孩都认识。不过这名声,说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我爹刘太公嘴里那个词——“无赖”。
他老人家见我就来气,胡子能吹到天上去,拐杖把地面敲得梆梆响。“刘季!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不事生产,不务正业!你就不能跟你二哥学学,老老实实种地过日子吗?我们刘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我能说啥?我只能嘿嘿一笑,挠挠头,趁他不注意,溜之大吉。
我承认,种地那活儿***不来。太阳底下撅着***,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也就换来几口饭吃。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去镇上的酒馆,跟樊哙他们吹牛打屁,喝上几碗不要钱的赊账酒。樊哙是个杀狗的,一身的力气,我们是最好的兄弟。还有萧何、曹参,他们是县里的小吏,文化人,虽然有时也嫌我粗鄙,但总被我三言两语逗得没办法,末了还是会帮我付掉酒钱。
我喜欢这种日子。自由自在,讲义气,有朋友。虽然穷,但是快活。我觉得,人活一辈子,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爹不这么想。他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我心里,其实藏着一团火。只是这团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烧起来,又能烧成什么样。
直到那年,我去咸阳服徭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天子之都”,那高耸的城墙,宽阔的街道,还有那数不清的、穿着盔甲的兵士,每一样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我这个乡巴佬的心上。
有一天,我们正在修城墙,忽然间,整条街都***了。所有人,无论官民,都被呵斥着跪在路边,头也不敢抬。我胆子大,偷偷抬眼,从人缝里望过去。
我的天爷。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副景象。
一队队骑兵,像黑色的潮水,簇拥着一辆巨大、华丽、用六匹黑马拉着的车驾,缓缓驶过。车驾上,金顶华盖,四周挂着明黄的流苏。我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但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威严,笼罩了整片天空。
那就是秦始-皇。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他的一句话,能让天下人赴死。他的一挥手,能建起万里长城。
那一刻,我忘了害怕,忘了呼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我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它像一道惊雷,在我心里炸响了。
原来,人,可以活成这个样子。
从咸阳回来后,我还是那个刘季,还是那个我爹眼里的“无赖”。我照样喝酒,照样吹牛,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再看沛县这片小小的天地,觉得它太小了,小得装不下我的心。我再看那些作威作福的秦吏,心里不再是畏惧,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蔑。
有一天,我又喝多了,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我爹正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我凑过去,咧嘴一笑:“老爹,又为我发愁呢?”
他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回来!你看你那点出息!”
我借着酒劲,蹲在他面前,神秘兮兮地问:“老爹,你别总骂我。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你看看我这额头,这鼻子,这嘴。你老实说,你看我……像不像个皇帝?”
我爹愣住了。
足足三秒钟后,他抄起旁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地就朝我打了过来。
“我让你当皇帝!我让你当皇帝!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我抱着头,狼狈鼠窜,院子里鸡飞狗跳。
我听着他气急败坏的骂声,和我自己震耳欲聋的笑声,混在一起。
老爹,你别急。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看。
你这个“无-赖”儿子,到底,能干出多大一份“产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