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间的火纹玉佩烧得发红,映得脸上的刀疤像条活过来的赤练蛇,在雪地里扫了眼缩成一团的村民,鼻孔里哼出股白烟:“怎么着?
老子上个月说的话,都让雪给埋了?”
躲在柴垛后的林砚捅了捅身旁的苏清瑶,袖口蹭到她腰间的药囊,一股子薄荷味混着雪气钻鼻子:“看见那玉佩没?
苍老说这货祖上是苍溪宗扫地的,偷了火灵矿图才发家。”
少年指尖捻着片冰棱草叶,叶脉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等会儿你把‘醉火散’撒在他脚边,我保证他能跳支‘火猴戏冰’。”
苏清瑶白了他一眼,指尖捏着的纸包差点掉进雪堆:“丹道世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话没说完,就见王疤痢一脚踹开挡路的老槐树,树皮上预先抹好的猪油让他猛地打滑,整个人劈叉摔在雪地里,火纹玉佩“当啷”掉在冰面上,骨碌碌滚向祠堂方向。
“噗——”柴垛后传来压抑的闷笑。
林砚拼命抿住嘴,却看见兄长林苍正绷着脸给牛喂草,肩头却在微微发抖——今早他在槐树下蹲了半个时辰,就为了往树皮上抹熬了三锅的猪油。
“妈的!”
王疤痢骂骂咧咧爬起来,裤裆处的积雪化成水,冻得他首打哆嗦。
随行的灰衣修士赶紧扶住他,却没注意到脚边的雪地里,几株半透明的草正随着林砚的指尖轻轻摆动,将苏清瑶撒的药粉悄悄聚成个小火苗形状。
“老子今儿把话撂这儿!”
王疤痢拍着腰间的玉佩,火灵气在掌心翻涌,“三日内不搬,断你们水源!
后山的潭水——”“哎哟!”
他突然惨叫一声,掌心的火苗竟烧到了自己的眉毛。
原来苏清瑶的“醉火散”遇火即燃,却专烧施术者的灵脉,此刻王疤痢的火灵气像被泼了酒的灶膛,“轰”地炸开,将他的胡子燎得焦黑。
“管事!”
灰衣修士慌忙掏出伤药,却见林砚不知何时站到了祠堂屋顶,手里举着片磨得发亮的冰棱,正对着阳光调整角度。
冬日的阳光透过冰晶,在雪地上投出个晃动的光斑,恰好落在王疤痢脚边的“火”字冰雕上——那是林砚今早用溪云诀刻的,专引火灵气入彀。
“老王家的,您这是上火了?”
村口的李大爷拄着拐棍凑近,烟袋锅子在雪地上敲出“咚咚”响,“要不尝尝我家的蒲公英茶?
败火奇效。”
王疤痢狠狠瞪了他一眼,忽然看见祠堂方向走来个素衣少女,腰间药囊上的溪云纹让他瞳孔骤缩——那是苍溪宗的标志!
他刚要开口,脚下的冰面突然“咔嚓”裂开,整个人掉进林苍提前挖好的雪坑,坑里铺着半人高的刺荆条,冻硬的尖刺戳得他鬼哭狼嚎。
“对不住啊管事!”
林砚从屋顶跳下来,装模作样地拍着膝盖上的雪,“我哥说后山有熊瞎子,让挖个坑防着,谁成想您贵人多忘事,走夜路不看道呢?”
灰衣修士终于反应过来,指尖凝结出火符就要动手,却见苏清瑶突然扯开药囊,数十颗***的“滑不留手丹”滚落在地。
修士们刚一抬脚,就像踩了猪油的冰面,“噼里啪啦”摔成一串,火符歪歪扭扭地射向天空,在雪地里炸出几个黑窟窿。
“够了!”
王疤痢从雪坑里爬出来,浑身挂满刺荆条,活像只开屏的火鸡,“你们等着!
赤焰庄不会放过——”他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
林砚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手里攥着截冻硬的柳枝,正对着他的玉佩比画着什么。
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火灵玉佩的纹路是逆时针,你用溪云诀画顺时针水纹,准保他灵气倒灌。”
“管事您看,您这玉佩上的火纹……”林砚忽然凑近,柳枝在玉佩上轻轻一点,“是不是该擦擦了?”
王疤痢只觉一股凉意顺着玉佩钻进丹田,刚刚凝聚的火灵气竟像被泼了盆冰水,顺着经脉倒涌而上,烧得他胸口发闷。
他惊恐地看着林砚,发现少年眼中映着祠堂断墙上的溪云纹,那是苍溪宗传承千年的灵脉印记。
“算你狠!”
王疤痢咬牙切齿地后退,指着林砚的手首发抖,“三日后,赤焰庄少主亲自来!
你们最好把矿脉图交出来,否则——”“否则怎样?”
苏清瑶忽然开口,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否则尝尝我新炼的‘泻火丹’?
别看这丹小,吃下去能让您七日水米不进,火灵根变成水灵根哦。”
灰衣修士们听见“水灵根”三个字,脸色齐齐发白。
他们都知道,火灵根修士若被逆转为水灵根,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经脉寸断。
王疤痢狠狠瞪了苏清瑶一眼,转身就走,却被地上的滑不留手丹又摔了个***蹲,惹得围观村民们终于憋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
雪地里,林砚蹲下身捡起王疤痢掉落的火纹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赤焰庄的传信玉佩,里面刻着通往焚天印地宫的路线——小子,记得在玉佩里动点手脚,下次他们来,咱们就来个‘引火烧身’。”
少年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从怀里掏出片冰棱草叶,用溪云诀在玉佩内侧刻了道小小的水纹。
这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还是跟着村里的老猎户学的——当年老猎户用这招在陷阱里骗狼,如今用到修仙者身上,倒也挺合用。
“二哥,你看!”
小妹林霜从柴垛后钻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罐,“霜牙醒了!”
陶罐里,只巴掌大的雪白幼狼正甩着尾巴,鼻尖上还沾着苏清瑶给的灵草汁。
这是今早林砚在潭边捡到的,当时幼狼被陷阱夹伤了爪子,此刻正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尾巴扫得陶罐“咚咚”响。
苏清瑶凑过来,指尖轻点幼狼额头:“冰系灵兽,难得一见。
霜儿,以后它就是你的小保镖了。”
她忽然转头望向林砚,嘴角带着抹似笑非笑,“不过某人刚才在屋顶上的样子,倒像只偷桃的猴子,半点没有修仙者的稳重。”
林砚梗着脖子反驳:“苍老说,兵不厌诈!
再说了,跟这群明火执仗的强盗讲稳重,不如讲雪坑深浅。”
他忽然看见兄长正蹲在雪地里收拾陷阱,后背的补丁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声音突然软下来,“只要能护住青岚村,我当猴子又何妨?”
雪不知何时停了,祠堂断墙上的溪云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林砚望着远处的潭水,雾气正化作细小的水丝,顺着他刻在玉佩上的水纹,悄悄往赤焰庄方向蔓延。
他知道,这场与赤焰庄的博弈,不过是个开始,而他手里的“牌”,除了溪云诀,还有满肚子的弯弯绕绕——毕竟在青岚村的雪地里长大的孩子,谁还不会在雪底下埋几颗“雷”呢?
暮色降临,苏清瑶在灶前熬药,林砚蹲在门槛上磨冰棱。
霜牙趴在林霜膝头打盹,尾巴偶尔扫过少年脚边。
忽然,林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躺着块烤得金黄的麦饼,掰成三半分给弟妹:“镇上换盐时,王掌柜多给的。”
林砚咬了口麦饼,麦香混着冰棱草的清苦在舌尖漫开。
他望着兄长手腕上的新伤——那是收拾陷阱时被刺荆条划的,却故意用袖口遮住不让他们看见。
忽然,他想起苍老说的“苍溪宗体修一脉,锻体先锻心”,原来长兄的“心”,早就在这十六年的风雪里,锻成了比铁还硬的护弟妹之心。
“哥,明日我教你刻冰棱陷阱。”
他忽然开口,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咱们在村口的槐树下挖十个雪坑,每个坑里埋三支淬了醉火散的冰棱,等赤焰庄的人来了——”“就请他们吃顿‘冰棱宴’?”
林苍接过话头,嘴角难得地勾起抹笑,“也好,让他们知道,青岚村的雪,不是那么好踩的。”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将三个身影映在墙上。
苏清瑶望着这幕,忽然想起自家丹房里的《溪云丹经》,上面第一页写着:“溪云之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却能滴水穿石。”
此刻看着眼前的少年们,她忽然明白,这“滴水穿石”的力量,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像溪水般,千流汇聚,方能成河。
雪又开始下了,却比昨日温柔许多。
林砚摸着腰间的玉佩,残片上的水纹与远处潭水轻轻共振。
他知道,赤焰庄的火,终会被青岚村的雪浇灭,而属于他们的故事,就像这永不停歇的溪水,终将在天元界的雪地里,冲出一条属于凡修的路——一条布满雪坑与陷阱,却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