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关节咬合处渗出淡蓝色冷却液,沿着仿生皮肤沟壑蜿蜒,像条濒死的机械蜈蚣。
"新唐学会要你三天内交报告。
"小林的声音隔着医疗舱玻璃传来,失真得像老式留声机,"莫会长亲自过问。
"陈厌抬起新接的右臂。
冷光下,钛合金关节与左手虎口的茧子形成荒诞对照——那些深褐色的硬茧是三十年壁画修复烙下的勋章,此刻却在义肢的金属光泽前显得如此陈旧。
全息板被掷向舱壁的刹那,粒子在空中拼出莫三白的脸。
那道贯穿左眼的疤痕比记忆中更深了,如同有人用烧红的刻刀在旧友脸上篆刻《唐律疏议》。
陈厌记得十五岁那年的暴雨夜,飞溅的齿轮碎片是如何穿透莫三白的防护镜。
少年工程师学徒抱着血流如注的挚友,在蒸汽轮机的轰鸣声中发誓:"我会给你造条比原生腿更强的义肢。
"义肢突然抽搐。
陈厌扯开再生绷带,暗红色藤丝正在合金关节缝隙里蠕动,宛如《营造法式》古籍中爬出的活体注解。
昨夜噬铁藤暴走的记忆涌入神经——那些篆文叶片灼烧神经接驳口的痛楚,竟与三十年前父亲失踪那晚的敦煌沙暴如出一辙。
"去黑市。
"他抓起挂在磁吸墙上的皮氅,羊皮内衬里缝着微型辐射计数器,"找老曲。
"穿过第七层排污管道时,陈厌的义肢在锈蚀金属壁上剐出火星。
三十年未检修的管道布满瘤状增生体,像极了莫高窟壁画里那些被酸雨腐蚀的菩萨低眉。
他突然驻足——某个通风口传来变调的童谣:"青铜花,噬铁牙,吞了爹爹吃掉妈......"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
管道中央坐着个戴防毒面具的女孩,脚边摆着自制的盖革计数器。
她正用粉笔在金属壁上涂鸦,扭曲的小人骑着《山海经》异兽,手持的却是粒子步枪。
"辐射值300西弗!
"女孩突然尖叫,计数器红灯疯狂闪烁。
陈厌本能地扑倒她,噬铁藤擦着义肢掠过,篆文叶片刮擦金属的声响,像是千百只甲虫在啃食青铜编钟。
暗红藤蔓在管壁炸开青铜色火花。
陈厌的义肢突然自行启动,五指张开射出解码镭射——这是父亲当年设计的《营造法式》应急模块。
镭射光扫过藤蔓的刹那,篆文叶片重组为地下城排水系统图,缺失的"水部"章节正指向鬼市深处。
"你被选中了。
"女孩揭开面具,银灰色瞳孔在黑暗中莹莹发亮。
她脖颈的辐射斑蔓延成莲纹,随着呼吸明暗变幻,"它们要你当接线员。
"陈厌瞳孔骤缩。
女孩的防毒面具内侧刻着新唐学会的唐草纹,边缘残留的青金石粉末,正是父亲修复莫高窟壁画的特制颜料。
三十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闪回:暴雨中的穹顶施工现场,七名学会成员跪成北斗阵,每人手中捧着块青铜残片。
"你叫......"爆炸声打断问话。
管道深处腾起青铜色浓烟,老曲诊所的全息广告牌在烟雾中扭曲成《鹿王本生图》。
陈厌抓起女孩后领:"跟紧我!
"机械佛陀的十二只手臂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等比例复刻的莫高窟257窟悬浮在黑市穹顶,九色鹿的电子眼流淌着慈悲的数据流。
老曲从《萨埵太子舍身饲虎图》后转出,六条机械臂展开如孔雀屏风。
"俄式液压关节配敦煌纹饰?
"他的电子眼扫过陈厌的断臂,"还是你要学令尊,用噬铁藤当活体义肢?
"手术台在机械臂操控下变形为唐风卧榻。
当镊子挑开陈厌的创面组织时,暗红藤丝突然暴起,在无影灯下扭结成《水部》残卷的全息投影。
老曲的机械触手抚过藤蔓:"陈玄策真是疯子,居然把《考工记》刻进噬铁藤基因链......"女孩突然抽搐倒地。
防毒面具滚落,露出脖颈处扩散的莲纹辐射斑。
老曲的扫描仪红光骤亮:"三代地下城流民,基因污染指数92%,预知型变异......"噬铁藤在此刻暴走。
陈厌的义肢不受控地掐住老曲咽喉,藤丝脉络间闪过三十年前的记忆残影:穹顶施工现场,七名戴防毒面具的学会成员正在吟诵《道德经》,他们手中的青铜残片拼成半枚玉琮。
"执法队!
"老曲的机械臂撕开地板暗格。
警报声与梵唱混成诡异交响,机械佛陀的激光法器洞穿《五百强盗成佛图》。
陈厌抱起女孩撞向逃生通道时,瞥见手术台暗格里泛黄的《营造法式》——封皮夹层处残留着玉琮形状的凹痕。
排污管道的冷光在阿灼脸上跳动。
陈厌的义肢扫描显示,女孩体内辐射值正在突破临界点,脖颈的莲纹己蔓延至锁骨——这是地下城流民特有的基因崩解前兆。
"净水芯片......"阿灼突然挣扎起来,"他们在西市拍卖......"陈厌刹住脚步。
前方管壁用荧光涂料画着《兰亭集序》,缺失的"之"字处露出森森铁骨。
第五具尸体倒悬在交叉口,胸腔被噬铁藤撑成盛开状,人皮蚀刻的书法摹本精确对应着地下城输水管网。
阿灼的指甲抠进他肩膀:"青金石......你父亲的颜料......"陈厌掰开尸体紧握的拳头,半枚天策府铜符正在溶解。
锈迹斑驳的表面,"CX"刻痕与铜镜残片如出一辙。
全息警报突然遮蔽视野,鬼市方向传来执法队的机械犬吠声。
当他撞开暗门时,腐臭空气中悬浮的新闻全息屏正在循环播放:"......陈玄策团队今日进入始皇陵生态舱......"所有青铜器突然共振,酒爵表面的饕餮纹渗出父亲修复时留下的血渍。
"他在哭。
"阿灼的银瞳映出诡异画面:三十年前的陈玄策将玉琮塞进《营造法式》时,中指关节的颤抖频率,竟与此刻噬铁藤的抽搐完全同步。
陈厌的义肢突然解码出永安渠坐标。
当他扯下摊位麻布裹住阿灼时,角落里的青铜戈闪过寒光——那是父亲修复过的文物,刃口处新添的噬铁藤汁液,正缓缓拼出五个篆文:新长安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