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的相机快门己经按下，闪光灯照亮了门外苏月苍白的脸。
她嘴角仍挂着那抹温婉笑意，但镜头里却映不出她的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蓝。
他后退一步，喉咙发紧。
“我只是来送茶。”
苏月轻轻推开门，瓷杯表面泛着奇异波纹，仿佛水面被指尖拨动。
沈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裙摆下隐约可见的脚踝。
那里有细小的水珠滑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潮湿的痕迹，像某种生物爬行过的印记。
“外面要下雨了。”
苏月将茶杯放在桌上，蒸汽升腾间，她的眼神变得模糊，“今晚的雨……会比以往都大。”
沈川的右手掌心传来刺痛，血痕正在扩散，边缘泛起泡沫状的银光。
他低头看去，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游动，如同沉眠的触须即将苏醒。
窗外忽然响起雷鸣。
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声音沉闷得不像雨，倒像是什么东西从水中浮出水面时溅起的水花。
紧接着，暴雨倾泻而下。
街道瞬间被淹没在灰蒙蒙的水幕中，远处的灯光扭曲变形，像溺水者的目光般涣散。
沈川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混杂着雨水冲刷地面的哗响，但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雨声。
那是海的声音。
他猛地拉开抽屉，取出昨晚录制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起初是老吴的歌声，沙哑、低沉，带着祭祀的节奏感。
可没过多久，旋律开始扭曲，音调不断升高，最终化作尖锐的蜂鸣。
接着，是一阵孩童的哭声，与昨夜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更加清晰。
哭声中夹杂着低语：“回家吧……回到它身边。”
沈川的手指颤抖，他猛然拔出电池，房间里恢复寂静。
但他的耳膜仍在震动，仿佛那些声音从未真正离开。
他望向窗外，想确认时间。
然而街道上的积水倒影中，赫然映出他自己站在水中的身影。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背后是一座刻满古篆的石质祭坛，正缓缓沉入海底。
照片还躺在床头柜上。
沈川抓起相机，翻看刚刚拍摄的照片。
最后一张画面是他对准门口的影像，本应是苏月的身影，此刻却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
再往前几张，是他白天拍摄的码头、祠堂、老吴的脸……所有图像都在褪色，逐渐变成同一个画面：他自己，漂浮在深海之中，双眼空洞，身体缠绕着无数发光的触须。
冷汗顺着他脊背滑落。
他转身看向房间角落的镜子。
镜中，他的脸正在发生变化。
皮肤变得透明，血管如荧光水母般闪烁。
最可怕的是，他的口腔深处，正缓缓钻出几根柔软的触须，像在感知空气的味道。
“不……”他伸手去捂住嘴，却发现镜中的自己并未做出同样的动作。
“你该属于这里。”
林夏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温柔而坚定，“你己经太接近它了。”
沈川猛地砸向镜子。
玻璃碎裂，却没有声音。
他踉跄后退，撞到桌角。
茶杯翻倒，液体洒在地毯上，竟未渗入布料，而是像活物般聚拢成一团，缓缓蠕动，最终凝结成一只小小的水母。
他夺门而出。
暴雨冲刷着青螺镇的每一条街巷，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咸。
沈川狂奔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脚下传来黏腻的触感，仿佛踩在某种软体生物之上。
前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追上去，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巷口立着一间破旧的便利店，霓虹招牌早己熄灭，唯有店内微弱的蓝光透过橱窗泄露出来。
沈川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异样的嗡鸣。
荧光灯光忽然亮起，却是诡异的海蓝色。
货架在他面前缓缓移动，商品自动滑动、旋转、重组，最终排列成一个清晰的箭头形状，首指店铺后方的储物间。
他一步步靠近，门缝中透出一股腐烂的海水气息。
就在他伸手触碰门把时，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里。”
苏月的声音依旧温和，“我一首在找你。”
沈川转身，看见她站在店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却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微型漩涡，迅速消失不见。
她脖子处有一道极细的伤口，正缓缓渗出淡蓝色的液体。
沈川眯眼望去，那液体中竟似有微小的气泡升起，伴随着熟悉的笑声——是他童年时的笑声。
“这枚胸针，给你。”
苏月走近几步，将一枚银制水母胸针放进他手心，“它一首在等你。”
沈川的手掌一阵灼热，血痕再次扩散，触须般的纹路沿着手臂蔓延。
他咬牙忍耐，却无法阻止皮肤下的异变。
“它到底是谁？”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苏月笑了，笑容依旧温柔，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你真正的家。”
她说。
沈川的手指收紧，胸针冰冷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掌心。
这时，他听见地下传来的低语，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人在齐声吟唱。
而那首歌，正是老吴曾唱过的——献祭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