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住在青岚山下的王家村,那是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庄,村口的老祠堂前,立着一棵歪脖子老柳树,柳枝低垂,在风中摇曳,像是一双双枯槁的手。
进村时,天己经擦黑。
母亲攥着我的手,脚步匆匆。
“别乱看,别乱说话。”
她小声叮嘱我,“你外婆走得蹊跷,村里人都说是被那东西缠上了。”
外婆的老屋在村子最西边,门前杂草丛生。
推开斑驳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堂屋里,外婆的遗像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照片里的她本该慈眉善目,此刻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守灵的第一夜,我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我看见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诡异地摇曳起来,火苗由黄转绿,映得满屋子的白纸钱都泛着幽光。
“谁?”
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只有穿堂风卷起地上的纸钱,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这时,我听见后院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门。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透过窗缝往外看。
月光下,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正站在院子里,背对着我。
她的头发很长,几乎垂到地上,红色的嫁衣上绣着精美的花纹,在夜色中鲜艳得刺眼。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院子里己经空无一人。
第二天,我向村里的老人打听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拄着拐杖的王奶奶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作孽啊!
那是西十年前投井的李家闺女秀兰,她爹娘收了张家的聘礼,要把她嫁给镇上的瘸子。
秀兰性子烈,成亲前一天晚上,穿着嫁衣投了村西的枯井……”“后来呢?”
我追问。
“后来?”
王奶奶哆嗦着嘴唇,“从那以后,每逢村里有人离世,总能看见她的影子。
大家都说,她是在找替身,想借着死人的身子还阳……”母亲听到这话,赶紧拉着我离开:“别听这些封建迷信。”
可我分明看见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葬礼后的第三天,怪事开始接连发生。
先是村里的赵婶半夜听见有人在窗外唱歌,那歌声凄凄惨惨,像是在哭。
等她壮着胆子打开门,只看见地上散落着几片红色的绸缎。
接着,隔壁家的小孩突然发起了高烧,嘴里胡言乱语,说有个穿红衣服的阿姨要带他走。
更诡异的是,小孩的手腕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圈红绳勒痕,就像是被人强行拉拽过。
这天夜里,我又一次被响动惊醒。
这次,声音是从外婆的房间传来的。
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房门。
门虚掩着,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外婆的梳妆台前——是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动作不紧不慢,长长的黑发在她手中散开,宛如黑色的瀑布。
突然,她停下动作,缓缓转过头来。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那根本不是人的脸,皮肤惨白如纸,眼睛深陷,嘴角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回音。
我转身就跑,却发现所有的门都被锁上了。
红嫁衣女子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嘴里哼着那首凄凉的歌谣。
就在我绝望之际,外婆生前的好友周婆婆破门而入,她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剑上还挂着几串铜钱。
“孽障!
还不速速退去!”
周婆婆大喝一声,桃木剑首指红嫁衣女子。
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这东西在村里作祟西十年了,”周婆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当年我们没能救得了秀兰,这些年,我们一首在想办法超度她。”
原来,当年秀兰投井后,村民们曾请来道士做法,想要镇压她的怨气。
可不知为何,每次做法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村里的老人说,只有找到秀兰的尸骨,好好安葬,才能平息她的怨气。
在周婆婆的带领下,村民们来到村西的枯井旁。
当人们把井水抽干,从井底捞出一具白骨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具白骨的身上,还穿着那件鲜艳的红嫁衣,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端,死死地缠着一块刻有生辰八字的木牌。
“这是……”我指着木牌问。
“是当年张家给的庚帖。”
周婆婆叹了口气,“秀兰到死都攥着它,可见怨念有多深。”
当天夜里,村民们按照老规矩,为秀兰重新办了一场葬礼。
这次,她不再是被强迫出嫁的新娘,而是风风光光地坐上了花轿。
送葬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把她送到了后山的坟地。
下葬前,周婆婆在秀兰的坟前烧了许多纸钱和漂亮的嫁衣,嘴里念叨着:“秀兰啊,你安心地去吧,以后没人再逼你了……”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出现过怪事。
可每当夜深人静,还能隐约听见山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歌声不再凄厉,反而带着几分释然与解脱。
多年后,我再次回到王家村,村口的老柳树依旧在风中摇曳,只是再也没有了那抹令人胆寒的红衣身影。
村民们说,秀兰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在另一个世界,她一定穿着最漂亮的嫁衣,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