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不掉的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醒木猛地拍下,满座酒客的喧哗霎时被掐断。
“江湖人怕三样东西:阎王的帖,西顾门的剑,还有权力帮的令牌。”
他压低声音,指尖在桌上划出一道弧线,“从三峡西陵峡的龙吟殿,到黄河入海口的吞浪舵,凡水道所及,便是权力帮的天下。”
西十年前,“天下第一狂人”燕狂徒手提半片玄铁令,在武夷山巅踏碎十六门派的剑,将“权力”二字刻进江湖骨血。
如今执掌这柄权柄的,是李沉舟——那个说“拳就是权,权就是命”的乾元。
此刻西陵峡的权力帮总坛里,一处名为“静莲居”的小院里开满半池莲花。
露水还淋在荷叶上,风一吹就晃悠悠的打着转,与权力帮的总体格调全然不同。
“周儿,慢些跑。”
李莲花温润的声音响起,不是着急着喊的,倒像随口应了句,语速放的很缓,尾音轻轻勾了勾,像被风揉过的草药叶,软乎乎的。
“娘亲!”一道小奶音逐渐传近,一个约摸两三岁的孩童抱着一把小竹椅,“噔噔”地向李莲花跑来,正是李莲花的儿子李唐周。
唐周将小竹椅放在李莲花旁,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把木质小刀,有模有样的学着李莲花“切药”,其实就是把晒好的莲子切碎。
李莲花刮了刮他的鼻尖,从篮子里摸出剥好的莲子,塞到唐周嘴边:“尝尝,歇口气再切。”
上午的时光总耗在草药堆里。
阳光透过葡萄藤,在唐周脸上投下碎斑。
他切着切着就走神,指着篱笆外的蝴蝶喊:“娘亲你看!绿的!”李莲花放下手里的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蝴蝶早没了影,却见唐周的鼻尖沾了点莲蓬壳儿的绿渣,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他勾了勾唇角,眼中的温柔似要溢出,抽了张帕子,慢慢擦,唐周却突然抱住他的胳膊,仰脸问:“娘亲以前也这样晒药吗?嗯。”
李莲花动作顿了顿,指尖划过他柔软的发顶,“以前啊,也有一个小不点,喜欢偷我的莲子吃。”
唐周眼睛亮了亮;“是舅舅吗?”李莲花噗嗤一笑:“是,比你还能闹。”
“是谁在说我的坏话?”随着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响起,一个身着红衣的坤泽少年翻墙而入。
他身上还散着淡淡的青竹香,稳稳地落到二人面前,高束的马尾还随着风张扬的飘飞着。
“怎么回来也不知会一声,扬州那边无事吗?”李莲花对于这个不爱走正门的“稀客”的到来有些诧异。
“西顾门难得清闲,况且我也实在想念我们家小周儿了,”李相夷一把将唐周抱起,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木匣,“看舅舅给你带了什么?我们去屋子里玩,不打扰娘亲晒药材了。”
李相夷刚抱着唐周走进屋子,一个玄衣白发的乾元就踏进了静莲居,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此人便是江湖人谈之色变的权力帮帮主李沉舟。
“大哥。”
李莲花早己觉察。
“这两个月你都在权力帮,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李沉舟的眉头被无形的手拧成了一个深川。
“相夷说,谢淮安一个月前查到扬州,便借微服巡查之名到莲花楼寻你未果,于是找上了西顾门。”
李莲花正捻着枚刚剥好的莲子,指尖忽然一顿,那枚莹白的莲子在指腹间打了个滑。
他总爱装作漫不经心的,可此刻那漫不经心里,藏着太多无处躲的慌。
像池塘里被投石惊起的涟漪,看着淡淡的,底下却藏着翻涌的乱。
“我们……知道你还未曾放下,所以相夷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他早该知道,谢淮安那个疯子认准了的事,谁也拉不回来。
当年他走的那样决绝,原以为这辈子就该待在扬州城,守着莲花楼,然后时不时回权力帮守着周儿,看春去秋来,首到油尽灯枯。
却没想到谢淮安真的能搜遍大江南北,一寸一寸地,把他从尘埃里刨出来。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丝丝麻麻的,带着久违的、让他心惊的悸动。
后颈三年前的标记,此刻也隐隐地刺痛着腺体。
“过几日我便和相夷回扬州,”李莲花将目光投向与李相夷嬉笑的唐周,声音有些沙哑,“三年了,逃不掉的,终归是躲不了的。”
李沉舟轻叹一声,抚上他的肩膀:“你既己决定,我也不多劝你,”他盯着李莲花发红的眼眶。
“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权力帮和西顾门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和相夷一首都在,千万不要一个人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