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A区的困兽
周围不再是候船大厅的破败，而是光洁如镜的金属墙壁，柔和的人工光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让人心神舒畅的淡淡香氛。
在一个人流分岔口，她与那些手持普通白色卡片、被引导着走向下方狭窄通道的人群分开了。
一位身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早己在此等候。
他目光精准地落在苏黎手中的暗金色登船牌上，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微微躬身。
“晚上好，尊贵的沈小姐。
我是A区6号段的专属管家，张深。
您在方舟上的起居生活，将由我为您提供服务和指引。”
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
“张…张管家。”
苏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请您随我来。”
张深侧身引路，步伐不疾不徐。
他们走在安静的走廊里，脚下是厚实柔软的银河蓝色地毯，两侧是暖色调的木质墙板。
“我们所在的A区，位于方舟的上层，”张深用及其专业的口吻介绍道，“拥有独立的生命维持系统和社交空间。
您在这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经过三重过滤与生态循环净化。”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尺子，无声地丈量出A区与下层世界的鸿沟。
苏黎想起刚才分流时，下层区域传来的浑浊空气和嘈杂声响。
张深继续介绍：“用餐方面，A区拥有数个主餐厅和特色餐厅，由旧时代的星级主厨团队掌勺，食材大部分来自方舟的生态农场和低温库存储备。
所有餐饮服务己包含在您的船票权益中。”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您需要特别稀有的食材或酒水，可能需要消耗少量的个人贡献点。”
“贡献点？”
“是的，小姐。
可以理解为方舟内部的流通货币。
基础的生存资源由身份权限保障，但更优渥的生活、某些特殊的娱乐权限，或是信息查询等，都需要贡献点来兑换。
获取途径多样，例如，为方舟系统提供服务，或在‘适应性评估’中有优异表现等。”
张深解释得清晰简洁，但“适应性评估”这个词，让苏黎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路过一扇虚掩的包厢门时，苏黎无意中瞥见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满头金发，身材微胖，正对着满桌的食物大快朵颐，不是那位m国前总统特某普又是谁？
张深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声微笑道：“是的，方舟汇聚了旧时代的精英。
您的邻居们，非富即贵。”
她的包厢到了。
张深用权限卡刷开那扇厚重、带有繁复雕花的实木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内部的空间让苏黎瞬间失语。
挑高的客厅，巨大的观景窗，窗外模拟着浩瀚星空，顶级材质的家具与水晶酒吧在柔和光线下熠熠生辉。
“您的套房包含客厅、卧室、衣帽间、书房以及配备情绪舒缓系统的独立卫浴。”
张深指向一扇隐藏式滑动门，“套房的智能管家‘舟舟’己激活，您可通过语音或触控屏下达指令。
另外，”他走到客厅的全息投影前，熟练地操作了几下，“这是A区的专属娱乐频道，您可以实时欣赏到中央剧院的话剧、音乐厅的交响乐，或者……一些轻松愉快的现场表演。”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灯光柔和的舞台，一位身着洁白纱裙的芭蕾舞者正随着悠扬的乐曲翩跹起舞，动作优雅而轻盈。
“我……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她需要独自空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同时生理上的紧迫感也袭来。
“当然，您请便。”
张深微笑着颔首。
苏黎推开卫生间的门。
里面空间宽阔，设计极尽奢华。
大理石铺就的浴室，配备了雨淋花洒和独立的深泡浴缸。
然而，当她坐在舒适的马桶上，不小心碰到一个按钮时，愕然发现正对面普通的墙壁变成了一整块巨大的、清晰无比的单向玻璃。
玻璃后面，是一个灯光迷离的圆形舞台，一个穿着薄纱、身段妖娆的美女，正随着音乐的韵律扭动身体，脸上挂着职业化的、迷人的微笑。
苏黎第一次目睹这匪夷所思的景象，一股强烈的荒诞感冲击着她。
这艘方舟顶层的奢靡，竟到了如此无孔不入、甚至扭曲的地步！
她匆匆解决完，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走出卫生间。
张深依旧站在原地，姿态没有任何改变。
“张管家，”苏黎努力模仿着想象中沈娇娇可能有的语气，指向卫生间方向，“那个设计……倒是别致。”
张深脸上露出一个“您能欣赏真是太好了”的职业笑容：“这是为了确保A区的贵宾在任何私密时刻，都能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娱乐体验，是方舟对顶级客人的一点用心。”
苏黎心中凛然，表面却只能点点头。
她走到客厅，换了个话题，也是她真正想探听的消息：“那么，跟我详细说说，那个‘适应性评估’吧。”
张深的笑容似乎微妙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变得更加专业和……意味深长。
“如您所愿，沈小姐。”
他微微躬身，脸上那种职业化的笑容似乎收敛了些许，多了几分事务性的严谨。
“‘适应性评估’，是方舟管理层为了更高效地分配资源、激励贡献，并…筛选出真正能适应新纪元挑战的精英而设立的机制。”
他措辞谨慎，仿佛在背诵一套既定的说辞，“形式上多样，可能是知识问答、体能测试，也可能是…情景模拟或团队协作项目。
表现优异者，不仅能获得大量贡献点，更能提升在方舟权限体系内的等级。”
苏黎的心微微下沉。
听起来冠冕堂皇，但结合这艘船森严的等级和“贡献点”与生存资源的挂钩，这所谓的评估，绝不可能是什么温和的联谊活动。
“听起来像是…考试？”
她试探着问，努力让自己的好奇听起来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这种“新玩意儿”的一时兴起。
“您可以这样理解，沈小姐。
不过，其内容和意义，远比旧时代的考试更为…深刻。”
张深的回答滴水不漏，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类似终端的东西，再次躬身，“您的行李稍后会由服务机器人送达。
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苏黎巴不得他赶紧走，立刻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张深离开后，厚重的房门无声合拢。
苏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
巨大的空间，奢华的装饰，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压力，挤压得她喘不过气。
陈深口中冰冷的“贡献点”和“评估”，都在清晰地告诉她——这里不是天堂，而是另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