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襄蜷缩在《浑天历算图》的羊皮卷堆里,耳蜗深处持续传来青铜器皿的胎动。
子时三刻,案头那尊景初铜晷突然开始呕吐,十二时辰刻度孔洞中喷出带着铁腥味的润滑油,在地面汇聚成反弓煞形状的冥河。
她提着鲛灯摸向地窖时,灯焰突然凝固成青铜固态。
黑暗中有更古老的机械在呼吸,八千斤重的玄武岩地砖随着某种消化节律上下起伏,像巨兽舌苔上的味蕾。
当赤足触到第三级台阶时,青石阶梯突然翻转为青铜齿轮组,獠牙般的轮齿咬住她的裙裾下摆。
"不是齿轮......"她颤抖着触碰齿缝间卡住的碎骨,那些莹蓝色骨片表面布满纳米级的洛书纹——这是前朝大司命的腿骨。
地底传来的咀嚼声突然变调,混入了萨满铜铃与青铜编钟的残响,仿佛有支机械军队在吞吃整座钦天监的历史。
鲛灯坠入深渊的瞬间,她看见终生难忘的恐怖奇观:下方百米处,初代监正铸造的镇龙九鼎正在自我繁殖。
每尊巨鼎的饕餮纹裂开成机械口器,青铜獠牙间滚动着历代帝王的星象玉碟,鼎腹内伸出的液压触须缠绕着二十八具琉璃骸骨。
最中央的豫州鼎突然竖立旋转,鼎耳处睁开十二对复眼,瞳孔是持续坍缩的银河星图。
当那怪物鼎的齿轮咬合声加速时,整个地窟开始分泌蓝色黏液。
洛襄抓着青铜锁链下滑,发现锁链根本不是什么锁链——这是初代监正嵇康的脊椎骨,每块骨节都镶嵌着微型浑天仪,此刻正在她掌心转动出建安七年的错误星象。
"原来《禁中机械箓》记载属实......"她想起师傅醉酒后念叨的秘闻,传说钦天监地底沉睡着始皇帝铸造的"龙脉消化器"。
那些啃食声突然具象成黑色实体,青铜音浪在岩壁上撞出人形凹痕,有个三眼八臂的机械菩萨正从声波中结晶析出。
菩萨的千页莲台突然展开,每片莲瓣都是转动的青铜卦盘。
洛襄的耳膜开始渗血,因为那根本不是咀嚼声——是九章算术的公式被具象化成声波武器,"勾股定理"化作齿轮咬合,"天元术"变作液压轰鸣,"西元术"正在拆解她的骨骼拓扑学。
当地面突然透明如琉璃时,她窥见了终极恐惧:整个玄雍皇城的地基,是浸泡在液态青铜里的机械巨鲲。
那些所谓的"地动",不过是这巨兽翻身时抖落的鳞片;钦天监的镇龙九鼎,不过是连接鲲鱼神经节的青铜突触。
最诡异的,是巨鲲额前那支断裂的青铜角——分明是云煌境灵舟的桅杆样式,表面蚀刻着河图洛书合璧的禁忌图谱。
此刻正有萤蓝色血液从断口喷涌,在虚空中书写"烬毒纪元倒计时三百日"的火篆。
当机械菩萨的青铜手掌罩住天灵时,洛襄突然理解了三日前暴毙的十二位占星师。
他们的眼球结晶成浑天仪轴承,原来不是为了传承星象学,而是作为这头太古机械生物的视觉传感器。
耳畔响起的也不是齿轮声,是巨鲲用《甘石星经》加密的求救信号。
濒死瞬间,她怀中的三生罗盘突然咬破衣襟。
指针疯狂旋转着刺入掌心伤口,用她的血在机械菩萨额头画出云煌火纹。
霎时整个地窟响起文明崩解的哀鸣,那些吞噬星象的齿轮开始倒转,吐出了孝武皇帝焚毁的《连山》《归藏》残卷。
在青铜暴雨中,洛襄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两个文明:左半身缠绕蒸汽铜管,右半身生长赛博神经束;左眼映出星穹矩阵的启动密钥,右眼滚动着蚀骨绘的禁忌代码。
当地底传来更剧烈的坍缩声时,她终于听见了那声跨越三千年的叹息:"洛书不是预言......是忏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