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欣赏黄昏时候的天空,一边往小镇外跑,墨色长靴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等他站立于江边时,朝天空吹了声口哨,就见一只白鹤展翅朝他飞来,还伴有几声嘹亮的鹤鸣。
只是今日的鹤鸣相比往日,带了些悲伤。
“小白,发生了什么?”
宋鹤眠在白鹤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连那一向被爹娘洗得干净的翅膀都染上了血色斑驳。
白鹤长鸣一声,声音凄惨泣血,与此同时,它的身上光芒乍现,似乎是想变为人形,可最后光芒越来越淡,它却还是白鹤模样。
见此,宋鹤眠眉头微皱,心莫名有些恐慌,他知道,灵兽只要契约还在,就可以随意变为人形,但是小白它这次却没办法变回人形。
宋鹤眠瞳孔微缩,想起爹那张满是胡渣的脸,第一次觉得格外的遥远,远到他再也触碰不到。
家里绝对是出事了……一想到这里,他立马骑上白鹤,手中紧紧握着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的匕首,手就算攥着生疼,也没有放开。
而他原来喜悦的心情也在此刻烂在了雪地里,烂在了这个冬天。
白鹤展翅而飞,载着他往青竹山深处飞去,在满山雪色之中,那座小木屋显得格外突兀。
宋鹤眠站在门外,闻着那股混合着腐朽味道的血腥味,深吸一口气,才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了门。
一向整洁的屋内此时乱作一团,满地瓷渣混合着血水,不难看出经历了一场混战。
爹的长剑断成两半,一半孤零零的躺在木板上,一半深深地镶嵌在墙上,宋鹤眠将断剑拔下,剑刃上清晰地倒映着他满是泪痕的脸。
满地残骸,却偏偏没有爹娘的身影。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最终颓然地摔倒在雪地里。
白鹤轻轻蹭了蹭他的脸,似乎是想替他擦拭泪水,可契约主己逝,他残破的身体早己无法支撑它的活动。
宋鹤眠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手紧握成拳,发狠地往雪地里砸,一下又一下,泪水和血水很快就染红了他周遭的雪地。
“凭什么?
凭什么!”
宋鹤眠半跪在雪地里,带着血腥味的雪水融化在他的体温中,却也打湿了他的衣摆,他看着天边灿烂的霞光,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质问。
“不是说神爱世人吗?
为什么没有爱过我们?
为什么没有保佑过我们?”
刺骨的寒冷使他瘦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那些西处流浪的黑暗生活又在他的脑海里循环。
“我们好不容易才有家了,为什么?
为什么……”宋鹤眠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能听见少年清晰的呜咽声。
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有了真正的家,那些人却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在这里的美好回忆再次被那些人硬生生地打碎,一点幻想没给他留下。
只余下深深刻进骨子里的——仇恨。
……当宋鹤眠在山上挑了一个风水宝地之后,用手指在坚硬的雪地上独自挖坑,十指颤抖,动作却没有丝毫的迟缓。
哪怕后面十指被锐利的石头割出血肉,他也只是无声地瑟缩一下,然后继续重复着前面的动作。
将给爹娘准备的新年礼物都埋在里面之后,他才缓缓把坑填上,手指满是鲜血,却还是颤抖着继续动作。
等他将绑着白布的断剑固定在上面,又郑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开。
而他的身后,白布在风雪中飘动,仿佛在为他道别。
当宋鹤眠回到木屋,收拾着家中的东西时,才在爹娘床底发现了一个黑色匣子,里面是一柄长剑,旁边是一封书信。
他将书信展开,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致吾儿,这把剑名为藏眠,是吾与你娘亲之前冒险所得到的宝物,本来想着借什么机会给你,但是吾和你娘亲都知道,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于是便将此剑作为你的14岁生辰礼,希望我们有机会能等到那个时候。
爹知道你一首想像小人书里面的大侠一般,那宋大侠,要一首坚持初心哦!
爹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爹娘没办法一首陪着你,对你的愿望也很小,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知足了。
落款是“你不争气的老爹”。
宋鹤眠满是血污的手攥着信纸,目光里的光芒黯淡了些。
骗子……离他14岁生辰还有好久,可爹娘再也看不见了。
宋鹤眠收拾好心情,背着剑匣抱起白鹤,这是他最后的家人,他无论如何都会带着它离开的。
可白鹤只是从他的怀中挣扎下来,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说道,“小眠,我命不久矣了,不能拖累你,而且我的妻子还在这里,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听着小白的话,宋鹤眠苦笑一声,跟在它身后,往山洞走去。
白鹤一声更比一声凄厉,宋鹤眠只是呆滞地看着它缓缓走进它妻子坟旁的小坑。
原来……它早就想好了一首沉眠于此了。
宋鹤眠拳头微握,随后颓然地松开,声音暗哑,“我知道了。”
他朝山洞俯身致敬,只是转身离开之时,泪水还是止不住的落。
鹤眠于山,这是命定的归宿……宋鹤眠擦干眼泪,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在路经那一方小屋时,用力地在雪地上磕了3个响头,语气坚定,“爹娘,你们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会为你们报仇!”
话落,惊起了青竹山休眠的一众鸟类,它们纷纷扑腾翅膀往远处飞去。
宋鹤眠背着剑匣,红肿着双眸,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在狂风暴雪之中,他挺立的身影也有些模糊不见。
而在他的身后,是满天风雪,是埋葬童年的故居,也是深深的,刻进骨子里的仇恨。
他的身前,却是一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