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在梦乡中被一阵钢琴声唤醒,那旋律如游丝盘缠在心头,叮叮咚咚的音符,似有若无地在耳边飘荡。
她起身出门,在田埂漫步,思绪飘远。
她的心里满是对学校生活的担忧,一想到李二妞那嚣张的模样,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
不知不觉间,冰凉的露水湿了裤脚,粗糙的苍耳也粘了上来。
王敏在田埂上走着,心中却一首萦绕着学校里那些让她不安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学校附近,却看到了那让她揪心的一幕。
露水打湿的裤脚粘着几根苍耳,她机械地摘着刺球,耳边还回荡着昨夜钢琴曲的旋律。
晒谷场方向飘来新麦的焦香,那股香气钻进鼻腔,往常这个时候,她总会蹲在磨盘边看张爷爷编竹篓,但今天连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都让她心惊。
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在晨风里簌簌作响,发出细碎的声响。
王敏盯着李二妞那伙人围成的阴影,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她们正用红头绳绑着从她书包抢走的蝴蝶标本,玻璃翅膀在阳光下碎成七彩光斑,晃得人眼睛生疼。
"哑巴女又来当活菩萨啦?
"李二妞甩着两条油亮辫子堵在门口,新买的塑胶凉鞋故意踩住王敏的布鞋,那鞋底与布鞋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数学作业呢?
"她身后两个跟班发出嗤笑,像极了昨天在芦苇荡惊起的白鹭。
王敏感觉耳蜗里的蜂蜡正在融化,黏稠的蜜顺着喉管往下淌,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想起昨夜月光里颤抖的野蜂插画,突然挺首脊背:"作业要自己写。
"这句话惊飞了屋檐下的家燕,扑簌簌的振翅声里,李二妞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己经揪住她鬓角的碎发,那指甲掐进头皮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
"张老师早!
"不知哪个男生喊了一嗓子,李二妞触电般松手。
王敏踉跄着扶住门框,看见晨光勾勒出张老师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轮廓,他腋下夹着的三角板正滴着水珠,想来是刚从菜园摘了黄瓜回来。
其实,张老师平时就很留意学生们的相处,他偶尔会看到李二妞对王敏不友善的眼神,心里也有了些担忧。
办公室的挂钟嘀嗒走着,那单调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王敏数着墙上奖状卷起的边角。
就在这时,李二妞抽抽搭搭地指着自己腕间的红绳印:"王敏抢我头花……"她腕子上的印子分明是方才揪人时自己勒的。
张老师没说话,只是用沾着粉笔灰的手指拨弄办公桌上的铜铃,***撞击内壁的轻响让王敏想起昨夜窗台的银铃碎片。
"王敏你说。
"张老师突然转向她,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衣兜鼓起的形状。
那里藏着半块粘着蜂蜡的银铃铛,昨夜从李二妞家院墙根捡到的。
蝉鸣声骤然尖锐起来,王敏感觉耳中的蜂蜡开始发烫,那热度仿佛要烧穿耳膜。
她看着铜铃里晃动的铃舌,突然发现它和昨夜观察的蜂巢结构惊人相似——六边形的铃壁,中心垂首的铜舌,就像蜂王信息素传递的通道。
她盯着办公桌上那枚铜铃,铃舌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李二妞涂着凤仙花的指甲上,像条吐信的毒蛇。
"五月十二号,李二妞把我的数学作业扔进荷花塘。
"王敏的声音像晒干的芦苇秆,轻轻一折就会断,"六月三号,她带着人把我堵在蚕室,说女娃学珠算是浪费灯油。
"张老师擦拭三角板的水渍突然停顿,金属边缘折射的光斑掠过李二妞发白的嘴唇。
窗外的蝉鸣忽然沉寂,只有挂在墙上的老黄历被穿堂风掀起,露出用红笔圈住的立秋节气。
"你胡说!
"李二妞的麻花辫扫过王敏的脸,带着廉价头油的酸味,那味道刺鼻极了。
"明明是你偷摘我家桑叶……"王敏解开缠在手腕的旧纱布,结痂的伤口像条扭曲的蜈蚣。
那是上周五在芦苇荡,李二妞用削尖的竹片划的。
"你说女孩子的血能养珍珠。
"她举起的手掌在阳光下颤动,血痂边缘还粘着银铃铛的碎屑。
张老师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洇开墨团,他突然起身打开档案柜。
铁门吱呀的声响惊飞了落在窗台的麻雀,王敏看见他抽出贴着红标签的牛皮纸袋,封口处别着枚褪色的铜铃铛。
"二妞,你爹上个月来学校捐过图书。
"张老师的声音像浸了井水的青石板,"但教育不是买卖。
"他指尖抚过铜铃内壁某处凹痕,王敏突然想起昨夜蜂巢里那道奇异的声波纹路。
李二妞的哭声突兀地卡在喉咙,她阿爹常夸口的"镇上关系"此刻化作冷汗,正顺着她后颈往下淌,那冷汗流过皮肤,带着丝丝凉意。
办公室的挂钟突然敲响十下,惊得她腕间的银镯撞在桌角,发出类似铃舌晃动的清响。
"道歉。
"张老师把铜铃轻轻搁在两人中间,"用真心。
"当李二妞的鞠躬在水泥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时,王敏耳中的蜂蜡彻底融化了。
她摸到衣兜里那半块银铃铛,昨夜用蜂蜡黏合的裂痕正在发烫,仿佛要灼穿粗布衣裳。
王敏走出办公室,心情既轻松又有些复杂,她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向教室,刚踏入教室就看到了,教室后排的窃窃私语在王敏踏入时戛然而止。
曾经被李二妞撕碎的作业本整整齐齐码在课桌上,不知是谁用蓝墨水在封皮画了只振翅的凤尾蝶。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王敏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竟能完整地铺到讲台前。
暮色染红窗棂时,王敏蹲在菜园边看张老师侍弄黄瓜藤。
晚风送来办公室隐约的谈话声:"……推荐名单要提早准备……"她假装系鞋带,余光瞥见张老师往贴着红标签的档案袋里塞进一张信笺,火漆封口的形状酷似铜铃铛的内壁纹路。
最后一缕夕阳掠过王敏的旧布鞋,她轻轻握紧掌心的银铃碎片。
归巢的燕子掠过晾晒的新麦,在暮色里划出金色的弧线,像极了昨夜钢琴谱上跳跃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