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踉跄着退到九龙照壁前,怀中婴儿的啼哭刺破浓烟。
她染血的指尖抚过襁褓上"惊鸿"二字,金线刺绣正被血污浸得发黑。
"殿下这出《别宫祭江》,唱得荒腔走板了。
"铁面佛踩着燃烧的戏服残片逼近,项羽脸谱被火舌舔去半边,露出青灰色的真实面皮。
他手中金瓜锤拖过地面,在白玉砖上犁出火星西溅的沟壑。
十二面鬼旗突然从回廊转角转出,旗角金铃震响如百鬼夜哭。
执旗的铜锤卫踏着"急急风"鼓点围拢,每张勾着花脸的面孔都泛着铁青色。
皇后瞥见他们额间若隐若现的蛛网状黑纹——这是被"牵丝戏"操控的征兆。
婴儿突然止住啼哭,漆黑的瞳仁映出漫天火光。
皇后低头时,一滴血正落在孩子眉心,竟在皮肤上灼出金红色凤尾纹路。
她瞳孔骤缩,想起天墟皇族代代相传的秘辛:血凰现世日,九重天阙开。
"把孩子交给咱家,还能留你个全尸。
"铁面佛的金瓜锤指向皇后咽喉,锤头雕刻的睚眦兽首突然睁开血目,"夜天子要的不过是......"话音未落,皇后拔下凤冠上的点翠衔珠簪,猛地刺入婴儿眉心!
"你!
"铁面佛的怒吼震落梁上积灰,金瓜锤裹挟风雷之势砸下。
却在触及婴儿额前一寸时,锤头突然迸出刺目金光——那孩子额间凤纹正将鲜血吸成璀璨金液,皇后破碎的霓裳羽衣无风自动,十二幅裙裾猎猎如旗。
"当年你师傅没教过么?
"皇后染血的唇勾起讥诮弧度,破碎的戏腔突然变得清越,"天墟凤血,遇劫则......""化凤"二字出口刹那,凤翅紫金冠轰然炸裂。
万千金翎裹着业火激射而出,最近的铜锤卫瞬间被洞穿成筛子。
铁面佛急挥金瓜锤格挡,仍有三根金羽贯穿右肩,将他钉在烧焦的盘龙柱上。
火海中传来婴儿诡异的笑声。
皇后身形正在消散,破碎的霓裳却如活物般裹住襁褓:"这一把离火,炼得出真金凤凰!
"唱词竟是《穆柯寨》中烧山的调门,最后一个"凰"字化作凤唳,震得整座戏楼轰然坍塌。
待铁面佛劈开燃烧的横梁,只剩半幅襁褓挂在残破的雀替上。
金线刺绣的"惊鸿"二字血迹未干,在风里飘成招魂幡。
十五年后·净阁后山燕惊鸿从寒潭中探出头,喉间灼痛如吞火炭。
月光穿过瀑布映在水面,粼粼波光竟勾勒出一只振翅血凰。
他伸手去触,那幻影突然化作金纹钻进眉心。
"又发作了?
"沙哑声音惊得燕惊鸿呛水。
老班主铁铸的义肢扣住他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明日《挑滑车》,你若再倒仓......"水珠顺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额间金纹己隐入皮肤。
每次倒仓期临近,这汪寒潭是唯一能镇压体内燥热的地方。
燕惊鸿望向老人空荡荡的右袖管——据说那是十五年前守护天墟皇城时,被夜天子斩断的。
子时更鼓响起时,老班主将残破的凤翅紫金冠放在妆台。
玄铁修补的冠体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残缺的翎羽切口整齐如新。
"记住,唱到望家乡去路遥这句......"铁手突然按住他后颈,寒意刺入骨髓,"要降羽调。
"燕惊鸿指尖抚过盔甲鳞片,昨夜潭底幻象在脑中闪现——那只血凰的金瞳,与镜中自己此刻的瞳孔重叠。
辰时三刻·净阁戏台燕惊鸿束紧腰间玉带,铜镜里武生扮相英气逼人。
凤翅紫金冠的残缺处泛着幽蓝冷光,老班主用北海玄铁修补的痕迹宛如伤疤。
他伸手调整护心镜时,突然发现甲胄缝隙渗出细密血珠——这些今晨才送来的新戏服,内衬竟缝着倒刺!
"燕师兄,该候场了。
"小师弟在帘外催促,声音发颤。
七十二面牛皮战鼓同时擂响,声浪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燕惊鸿挑起银枪的刹那,喉间锁魂钉突然发烫。
这枚自幼种在喉结下的铁钉,每逢月圆便会灼烧经脉,此刻却滚烫如烙铁。
"看高宠,提银枪,跨战马——"开嗓瞬间,残破凤冠突然迸射金光。
观众席传来惊呼,燕惊鸿的视野被染成血红,本该是悲壮的高腔,却迸发出穿云裂石的凤鸣。
修补盔甲的玄铁竟化作流动金液,顺着纹路蔓延全身。
阁楼包厢内,铁面佛捏碎青瓷茶盏。
项羽脸谱下的瞳孔缩成针尖——十年前亲手种在这孩子喉间的锁魂钉,正在融化。
"好个天墟余孽......"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指尖在袖中掐起牵丝诀。
戏台上,燕惊鸿的枪尖挑起藤甲兵,对手沉重的身躯轻如纸鸢。
苍穹突然浮现九重宫阙虚影,那分明是焚毁前的天墟皇城!
鼓声越来越急,他的枪法不受控制地凌厉起来,每一式都带起血色残影。
"第七个。
"燕惊鸿默数着倒下的对手,汗水混着金液在甲胄上流淌。
当银枪刺穿第十八个藤甲兵时,戏台地砖突然塌陷。
本该死透的"尸体"同时暴起,手中利刃泛着幽蓝毒光——这才是真正的《挑滑车》!
未时·修罗场,观众席炸开混乱。
生门须生脚踏云靴掠上看台,旦宗青衣甩出水袖缠住梁柱,所有人都在等待某个信号。
燕惊鸿旋身避开毒镖,枪杆横扫击碎偷袭者的面门,鲜血溅在凤冠上竟被金甲尽数吸收。
"诸君还等什么!
"铁面佛的暴喝震碎琉璃瓦。
金瓜锤轰然砸向戏台中央,七十二面战鼓应声炸裂。
燕惊鸿横枪格挡,虎口迸裂的鲜血顺着枪杆流进凤冠裂缝。
剧痛中,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燃烧的戏楼、滴血的凤冠、铁面佛那时还未生锈的金瓜锤......画面最后定格在皇后染血的笑靥,她破碎的霓裳羽衣正化作万千金丝,将襁褓裹成茧蛹。
"十年前就该死的孽种!
"铁面佛的脸谱在劲风中剥落,露出右脸森森白骨。
燕惊鸿瞳孔骤缩——那伤口形状,分明是被凤翎所伤!
凤翅紫金冠突然发出尖啸。
燕惊鸿不受控地张口,一段完全陌生的唱词破喉而出:"叹英雄失势入罗网——"最后一个"网"字化作肉眼可见的音波,将方圆十丈内的追杀者尽数掀飞。
铁面佛连退七步,嘴角溢血却狂笑不止:"好!
好个吞天戏腔!
"他挥锤指天,九重虚影中降下血色惊雷,"夜天子要的,果然是活祭品!
燕惊鸿在箭雨中纵马狂奔。
身后追兵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生门云履踏空声如催命符。
最致命的是末殿机关鸢,铁翼割裂空气的尖啸己近在耳畔。
前方断崖横亘,三十丈宽的鬼见愁深渊腾着黑雾。
燕惊鸿勒马回望,凤冠金翎尽碎,体内躁动的气息却越来越盛。
铁面佛的金瓜锤破空而来,他本能地横枪格挡——红绸如血瀑从天而降。
"接枪!
"清冽女声穿透杀阵。
燕惊鸿反手抓住抛来的红缨枪,枪身梨花纹路突然绽放白光。
红衣女子踏着绸缎凌空而来,面纱被疾风吹起一角,露出下颌处与他一模一样的金纹。
铁面佛的怒吼震落山石:"红绡!
你敢叛主!
"女子回身甩出三丈红绸,在深渊上架起绸桥。
她的梨花枪挑飞追兵,枪尖点在燕惊鸿咽喉:"想活命就跟我走,《林冲夜奔》的走边步法,三步一换气!
"机关鸢的铁羽擦着耳际掠过时,燕惊鸿终于看清她腰间玉佩——与老班主珍藏的那块残玉,纹路完全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