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的午后，林夕正踮着脚尖整理哲学区的藏书。青玉案造型的铜香炉升起袅袅檀烟，

在橡木书架间织成朦胧的纱幔。她的指尖刚触到《悲剧的诞生》烫金的书脊，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簌簌的轻响。转身时，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

男人站在两排书架构成的狭长光影里，深灰色大衣肩头缀着细碎的水钻，

修长指节间捧着本泛黄的《新月集》。窗外玉兰树被雨水压弯了枝桠，雪白花瓣落在他脚边，

像上帝失手打翻的骨瓷茶具。"请问《营造法式》放在哪个区域？

"他的声音带着初春山泉的清冽。林夕注意到他左胸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

金丝脉络在昏暗中流转微光。正要开口，惊雷忽然劈开云层。整座图书馆的灯光应声熄灭，

雨幕化作万千银箭击打彩绘玻璃。林夕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移动梯的金属横杆。

黑暗中传来书本落地的闷响，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忽然迫近。"小心。

"温热手掌隔着羊毛衫托住她的肘弯，"我是周慕白，来调研宋代建筑装饰的。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林夕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弧影，像工笔画里精心勾勒的墨痕。

接下来两周，周慕白总在午后三点准时出现。他带着黑檀木镇纸压住图纸，

铅笔沙沙声与林夕整理书目的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有时林夕抬头，

会撞见他隔着书架间隙投来的目光，那些未说完的话语在浮尘中明明灭灭。梅雨季来临那天，

周慕白递来素白信封时，袖口滑出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可能要消失一阵子。

"他笑着指指胃部，"这里的******持续半个月了。

"林夕这才发现他脸色比窗外的积雨云还要苍白。深夜值班室电话骤响，医院走廊的冷光里，

林夕看见周慕白躺在蓝白条纹被单中，手背插着输液管，床头却整齐摆着建筑年鉴。

听见脚步声，他挣扎着摸出西装内袋的皮夹，

泛黄的借阅证飘落床沿——正是初遇那天他声称要补办的证件，日期却停留在三年前。

"从看见你在古籍室踮脚够书开始，"周慕白的声音像浸在药水里的棉纱，

"这些书架就成了我最精心的设计图纸。"他指尖抚过借阅证上林夕的证件照，

那道折痕显然是长期摩挲所致。出院那日，周慕白带林夕登上未完工的观星台。

夜空倾泻而下，他掏出巴掌大的建筑模型：微型图书馆穹顶镶嵌真正的星图，

阅览室桌椅用紫光檀雕成，每扇彩窗都对应着林夕提及过的诗句。"这里本该是商业展厅，

"他解开袖扣，腕间还留着住院时的医用胶布痕迹，"但遇见你之后，

所有图纸都开始自己修改走向。"夜风掀起设计图，林夕看见边注写满"林夕"二字，

墨迹从工整到潦草，记录着三年间每个心动的瞬息。梅雨在窗棂上蜿蜒出银亮的小溪，

林夕握着还带着体温的银杏胸针，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暮春的清晨。

当时她刚接手古籍修复工作，正跪坐在楠木地板上给《营造法式》除蠹，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错落的快门声。"这是最新的建筑测绘设备。

"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徕卡相机，银杏叶形胸针在他领口闪着狡黠的光，

"需要记录书页的虫蛀分布情况。"他的镜头始终对准古籍，可当林夕转身取镊子时，

分明瞥见镜头悄悄偏移了十五度。此刻在观星台的夜风里，周慕白引导她将胸针贴近月光。

银杏叶的鎏金脉络突然幻化成精巧的锁扣，叶柄处弹出米粒大小的黄铜旋钮。

"往西偏转37度，"他声音裹着草木清香拂过她耳畔，

"这是紫金山观测台每天第一个迎接晨光的角度。"微型胶卷展开的刹那，

林夕看见三年前的自己从时光深处走来。2017年4月13日的影像里，

她正在给《唐宋传奇集》系青缎书衣，

发间别着的木槿花还是楼下阿婆硬给簪上的；2018年冬至那卷，

她蜷在值班室沙发睡着了，指尖还勾着《营造法式》的书签带，

绒毯上散落着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最末端的胶片突然剧烈晃动，画面里是今年初春的阅览室。

周慕白的手正在颤抖，镜头从她整理书目的指尖，悄悄移到被阳光镀金的侧脸。

那天他本该去参加商业中心的奠基仪式，却在古籍室徘徊到日暮西沉。

胶片边缘有深褐色的晕染痕迹，像是咖啡渍，又像是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印记。

"每次按下快门，都像在心脏最薄的地方开扇窗。

"周慕白用手术初愈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指尖，带她触***针内侧的凹凸纹路。

放大镜下的金属表面，竟刻着极小的篆体诗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在月光下流淌成银河。

林夕忽然明白那些"偶遇"背后的深意：总出现在她值班日的榛果拿铁，

梅雨季准时出现在更衣室门口的油纸伞，还有修复古籍时永远恰到好处亮起的护眼灯。

原来他早将爱意编织进时光经纬，像古建筑中的隐钉，看似不着痕迹，

却是最精妙的承重结构。夜露渐浓时，周慕白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

露出锁骨下方淡粉色的疤痕。"安装微型镜头时太紧张，被车床划伤的。

"他笑着指向2019年6月的一帧胶片，画面里林夕正在给孩子们讲《牡丹亭》，

窗外的百年银杏簌簌落着碧绿的种子。那天他刚做完清创手术，

却执意要护士举着输液瓶来图书馆。此刻北斗七星正倒悬在未完工的穹顶之上，

周慕白忽然将胸针轻轻别在林夕衣襟。"其实每个清晨，

我都在天文台校准这个暗匣的采光轴。"他指尖掠过她发梢时，有零星的银杏果坠落高空，

在夜风中划出金色的弧线，"三万次快门，次次都是见你的借口。"晨光漫过雕花窗棂时，

林夕正跪在图书馆地下室的积尘里。潮湿的霉味中混着周慕白袖口的雪松香，

他举着强光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布满蛛网的铸铁管道。"当年营造学社的前辈，

总爱在建筑夹层藏时光礼物。"指尖触到铜盒冰凉的瞬间，林夕的珍珠发卡突然坠落。

1932年的鎏金小盒上，两片银杏浮雕正与周慕白的胸针严丝合缝。

盒内泛黄的信笺用簪花小楷写着："见你于文源阁抄录《工程做法则例》，鬓角沾了松烟墨，

竟比江宁织造府的云锦更动人。"信尾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描着极小的星图。

周慕白忽然取出胸针里的胶卷，对着天窗调整角度。当1932年的星图与微型胶片重叠时，

霉斑竟化作漫天星辰。"你看，"他呼吸拂动林夕耳后的碎发，"猎户座腰带这三颗星，

刚好对应胶卷上三个特殊日期。

"那是他们初遇的雨天、手术室外的黎明、观星台夜话的时辰。林夕忽然想起什么，

翻出皮包里的工作日志。果然在相同日期页脚，都画着小小的银杏叶，墨迹深浅不一，

像极了铜盒里那些经年的星芒。午后的修复室里，周慕白将胸针放在光谱仪下。

放大二十倍的画面里，竟显现出当年建筑大师梁思成的手稿残页："真正的营造法式，

是把心上人的模样刻进斗拱飞檐。"他突然红了耳尖，

从工具袋掏出个靛蓝锦盒——里面躺着枚镜像的银杏胸针，

叶脉间嵌着紫金山天文台特制的星象仪。"其实这些年..."他喉结滚动，

将胸针别在林夕领口，"我重建图书馆西翼时，在每根椽木都藏了胶卷暗匣。"逆光中，

两枚银杏胸针突然发出清越的共鸣，书架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交织成完美的榫卯结构。

暮色渐浓时，暴雨再次侵袭金陵城。林夕在古籍库房听见奇异的叩击声，

循声来到《园冶》藏书架前。周慕白握住她的手按向某处榫头，整面墙体竟徐徐旋转，

露出满墙的玻璃标本瓶。每个瓶中悬浮着银杏叶，

叶面显影着她不同时刻的身影：整理古籍时垂落的发丝，踮脚取书时绷直的脚背，

还有那日在他病床前睡着时轻颤的睫毛。"这些是感光叶脉标本，

"周慕白的声音浸在雨声里，"用暗房显影液处理过的银杏叶，能像胶片般留存影像。

"他取下2018年惊蛰那天的标本，叶尖两点霉斑恰是当日她裙摆沾染的棠梨花瓣。

突然停电的刹那，所有标本瓶泛起幽蓝微光。整面墙化作星宿图，

林夕2017至2020年的影像沿着北斗七星轨迹次第点亮。周慕白从背后拥住她，

指间掠过她胸针上温热的金属脉络："你看，我们比1932年的前辈幸运，

不用等后人发现铜盒。"夜雨敲打彩璃窗，他们在地面星图间发现首尾相连的诗句。

1932年的"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与2020年的"你是我永不封檐的观星台"，

在雨水中洇染成完整的圆。梅子黄时雨漫过金陵城那夜，林夕在观星台顶层的琉璃穹顶下，

发现了周慕白最后的秘密。月光在六十四面棱镜间折射成流动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