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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枝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阔别已久故乡,她是回来奔丧的。

去世的婆婆和鹊枝并无亲缘,却是鹊枝年少时光里的依靠和灯塔。

婆婆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桃花,吴桃花。

鹊枝从有记忆起就很少看见自己的父母,直到八岁那年父母亡故,所有的匆匆一面合起来可能都没有一个白天的温情相伴。

瘦小的鹊枝跪在父母的棺木前,陌生的流不出一滴泪水。

长大的鹊枝跪在桃花婆婆的灵位前,眼泪汹涌,哽咽不得言语。

鹊枝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嫌弃鹊枝是个女孩,天天使唤小鹊枝洗衣做饭、捡柴挑水,稍有不如意就会招来一顿皮肉之苦。

奶奶恨自己命苦早年丧夫,恨不给钱也不着家的儿子儿媳,所有的不如意全都化作潮水般的恶意泼向小小的鹊枝。

四岁的鹊枝躬着小身板拖着一蛇皮袋杉木叶丛,这是她刚捡的发火用的柴火,杉木叶都是尖尖的刺,鹊枝一双小手扎到麻木才勉强捡满一袋子。

她站直了歇一歇,伸手顺了顺鸡窝一样的头发,将遮住眼睛的头发撇到旁边,一抬眼就看到桃花婆婆站在她面前。

婆婆笑的真好看。

鹊枝每一次遇见桃花婆婆都会这么想,奶奶从来不笑,每天板着脸,嘴边两条深深地纹路像两条锁链锁住了奶奶的嘴角。

桃花婆婆的手也好温柔,摸在我的头顶从来不会砰砰地响。

小鹊枝仰着头像一只小猫带着不自觉的亲近看着桃花婆婆。

彼时桃花婆婆年华渐去,看起来四十出头岁的年纪,无儿无女,守着三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土房子,每次看到小鹊枝,总是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悄悄塞个饼或者鸡蛋给她,温声叮嘱她快点吃了,并帮她把手里的活计都接过来送她到家门口。

奶奶不喜欢桃花婆婆,应该说村里那一辈的女人都不喜欢桃花婆婆。

所以桃花婆婆每次都悄悄把小鹊枝送到家附近便会离开,以免小鹊枝遭受无妄之灾。

等鹊枝慢慢长大一点,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中才慢慢了解到村里那些对桃花婆婆的敌意从何而来。

桃花婆婆长得很好看,纵使已不再年轻,姣好的五官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而且桃花婆婆不管多累都会把家里和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帖帖,她站在村里同辈的妇女中简直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

这些都不是那些满满恶意的泄愤口,而是桃花婆婆是个寡妇、年轻又好看的寡妇。

尽管桃花婆婆不这么认为,她总跟小鹊枝说,她在等她的丈夫。

桃花婆婆是结过婚的,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后顺理成章结了婚。

桃花婆婆偶尔会对好奇的小鹊枝说起她的丈夫。

她说他会在春天河水上涨的时候去水沟里捉早春的鲫鱼,偷偷炖汤给她喝,虽然放多了盐,可是桃花婆婆还是喝的很开心。

她说他每天都会偷偷摘一把家里的杏子带给她,给她干活的时候甜甜嘴。

她说他会在她打猪草时蹦出来吓她一大跳,她就会生气的捶他一顿,然后罚他给自己打猪草。

她说……桃花婆婆说着说着就不做声了,她出神的看着远方,神情是小鹊枝还看不懂的哀伤。

小鹊枝再大一点,要读书了。

奶奶说,女孩子是个赔钱货,还浪费这钱干什么,把家里的活干好就行了。

看着村里同龄的女孩都背起了布袋去了学堂,小鹊枝被惶恐攥紧了心脏,她不明白这种恐惧从何而来,等反应过来已经泪流满面的站在了桃花婆婆的门口。

桃花婆婆从不去任何人家里串门,那是鹊枝第一次看见桃花婆婆进自己家门,她同奶奶在厨房里争论,时而有奶奶激烈的骂声传出,过了好久,久到小鹊枝在炎热的夏天都觉得指尖发凉的时候,破旧的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奶奶脸色不好的冲鹊枝冷哼了一声,钻进了自己房间,桃花婆婆紧随其后出来,面上一贯的温温柔柔,她摸摸小鹊枝脑袋,牵起她冰凉的手,带她回了自己家。

桃花婆婆找出了一个花格子布袋,对小鹊枝说:“来,拿好,婆婆送你去上学。”

小鹊枝终于嚎啕出声,冻住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解了禁,奔向四肢百骸,冲击的令人头晕。

许多年后,鹊枝才知道,桃花婆婆那天和奶奶争的结果是——桃花婆婆承担小鹊枝一大半的学费,才让奶奶松口答应小鹊枝去读书。

被打被骂都不肯流下来的泪水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道路差点被掐断时惶恐无助的肆意流淌。

记忆里那天去学校的路上一点都不美好,哭到声嘶力竭后不停的打嗝,两只眼睛肿的像个桃子,这些都不美好,唯有牵着鹊枝的手和挂在肩头的布袋让人心生温暖。

鹊枝读书很刻苦,回家还要顶着奶奶的责骂做家务,很快瘦的皮包骨,比同龄人矮了大半个头。

桃花婆婆心疼的不行,想方设法偷偷给鹊枝塞吃的,要是让奶奶看见,又是一顿冷嘲热讽,什么自己生不出,就想养别人的,养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死了也没人摔盆……诸如此类,桃花婆婆一概当没听到,只不想让鹊枝难做。

当时条件太苦,桃花婆婆本来有家里留下来的几亩田地,可随着丈夫年久未归,被村里以各种名义收去了大半,只留下来两亩田地,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能过,可如今要给鹊枝挣学费和补身体,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桃花婆婆开垦了屋后面荒废的小树林,为了避人闲言,她是从不肯和村里男性接触的,只能一个人扛着二字锄头刨树根,一个人用锯子锯树,一个人扛木头……辛辛苦苦打理了好久,终于整出点样子,赶在秋天的时候又能种点庄稼。

开了春,桃花婆婆抓了两头小猪仔养了起来,以前没办法请人杀猪,桃花婆婆是不养猪仔的。

事情越来越多,桃花婆婆脸上开始爬上了皱纹,手上开始浮出了斑点。

桃花婆婆有时也会看着枯燥的手背上浮起的斑点出神。

一年八月双抢指割上一季的稻谷,种下一季的稻谷的时候,桃花婆婆在暴雨天抢收完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鹊枝一放学就飞奔回家,给桃花婆婆喂水做饭打理家务。

桃花婆婆烧的迷迷糊糊,嘴里念叨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儒平。

鹊枝想,这大概是婆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能这几年累狠了,桃花婆婆这一病就是个把月,一直拖拖拉拉的咳嗽,鹊枝急得嘴角长泡也没啥办法,只能到处找金银花摘了回来泡水给桃花婆婆喝。

这一番让奶奶看见了,冷言冷语少不了,扫把头子挨几下也随她去,鹊枝已经习惯了。

学习之余,桃花婆婆也会和慢慢长大的鹊枝说说她的丈夫——赵儒平。

桃花婆婆说他从军了,结婚才半年就跟着队伍走了,走的时候她送他到村口,他说,桃花,等我回来。

难怪,难怪别人欺她是寡妇,明明生死不知。

可那个年代,去从军了,多年未归……可桃花婆婆不信,执着的等着她的少年郎。

起初别人说赵儒平肯定回不来了的时候,还年轻的桃花婆婆会生气的和别人吵架,她的父母和赵儒平的父母更是会抄起扁担打人。

随着战事结束新时代的到来,她的丈夫他们的儿子还没有回来,一同参军去的人陆陆续续的要么人回来了,要么……消息回来了。

只有赵儒平,音信全无。

桃花婆婆一家家问过去都说并没有赵儒平的消息,他们一入伍就被打散了。

老人开始心灰意冷,一旦没有了精气神的支撑,生命就会凋谢的很快。

桃花婆婆先后送走了自己的公公婆婆。

没几年,自己父母也担忧的闭上了眼,桃花婆婆成了孤家寡人,守着屋后小山坡上四座坟,和不知在何方的意中人。

鹊枝一路过关斩将拼了命读到了县里最好的中学,虽然学费更贵了,但因为鹊枝成绩优异,学校减免了学杂费,加上鹊枝在食堂勤工俭学,日子竟比之前几年好过了许多。

她不能辜负桃花婆婆的托举,她要做桃花婆婆最强大的靠山。

桃花婆婆只要得空就会走上十几里路去学校给鹊枝送饭送菜,然后再顺便去县里打听当初从军人员的下落,政府对这件事挺上心的,也帮着到处打听,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一条条信息的传递慢得让人心焦。

这么一打听就是两年,鹊枝的奶奶也在怨天怨地中闭了眼,不管生前如何待自己,鹊枝还是尽心送了奶奶最后一程,以后她就只有桃花婆婆了。

在鹊枝考上高中的时候,县里有人给桃花婆婆送去了消息——原来,当年赵儒平从军没多久就遭遇了一场小型战斗,战斗中和队伍走散了,之后阴差阳错入了国M党的队伍,后来战败跟着大部队撤回了台湾,再多的消息就没有了。

桃花婆婆听完消息,慢慢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好久才语音颤抖道:“我就知道他还活着!”鹊枝不出意外已经有了光明的未来,桃花婆婆卸下了重担,除了把鹊枝养的胖胖的,其他的心思都用来在村口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