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童的手指没有温度，掌纹是交错的冰裂纹。
她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将客栈残骸里捡到的青铜铃铛串成风铃，每响一声，陆昭然脊背的骨刺就收缩一寸。
"大哥哥的血管里住着银狼和玄龟，"她突然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它们在打架哦。
"狼形灵纹应声暴起，陆昭然还未来得及压制，女童颈后的锁链胎记突然绽放青光。
两道灵纹竟如见天敌般蛰伏回血脉深处，那种被野兽啃食脏腑的绞痛奇迹般消退。
晨雾散尽时，他们站在悬崖边缘。
下方是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海域，浪涛中浮沉着齿轮与鲸骨的残骸。
白璃解开发带，青丝垂落瞬间化作莹白根须扎入岩壁："无光海三日一潮汐，此刻坠崖不会死。
"陆昭然瞳孔骤缩。
女童的裙裾在狂风中翻卷，露出半截机械脊椎——青铜色的椎骨间镶嵌着血色灵石，正是药王谷”人药“的标志。
二十年前他率军剿灭的邪教分坛里，那些被改造成活体药柜的童子，有着同样的金属脊柱。
"你叫白璃？
"他握紧袖中匕首。
女童回头微笑，左眼突然浮现齿轮纹路："现在还不是。
"坠落的第七个呼吸，陆昭然听到了齿轮咬合的轰鸣。
漆黑海面炸开千米巨浪，青铜色的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那是一座由十万具鲛人骸骨拼凑的楼船，珊瑚枝缠绕着蒸汽管道，船首像是个半人半机械的老妪，独目射出猩红光柱。
"赑屃号今日打烊。
"机械鲛人从船体裂缝游出，她们的下半身是齿轮驱动的蛇尾，胸前嵌着刻满符咒的透明舱室，里面浸泡着跳动的心脏。
为首的女鲛手持三叉戟，戟尖挑着盏人皮灯笼："活人上船，需付一段记忆。
"陆昭然反手将匕首抵住白璃咽喉："用她的。
"女鲛腹腔发出齿轮转动的笑声，灯笼突然照向白璃。
光影交错间，女童的身影竟分出三重幻象：七岁采药女、十二岁妖族细作、十八岁撑伞的往生教圣女。
"这笔买卖，"女鲛的机械尾缠住船锚，"我们接了。
"交易完成的刹那，陆昭然被拖入记忆洪流。
他看见十二岁的白璃跪在药王谷祭坛，谷主将青铜脊椎钉入她身体时，窗外掠过戴傩面的身影——那人腰间玉佩的饕餮纹，与陆明修宫变当日出现的咒师一模一样。
赑屃号底舱回荡着此起彼伏的鲸歌。
白璃被锁进刻满符文的青铜棺，女鲛们贪婪地舔舐棺盖上渗出的血珠。
陆昭然跟随她们穿过鲸脂长廊，两侧舱室内陈列着数以千计的头颅——每个头颅的天灵盖都被改造成琉璃窗，里面上演着主人最痛苦的记忆。
"这是亡语回廊，"女鲛的机械舌弹出三尺长，"客官可自取一段亡语，喂给你的灵纹。
"陆昭然停在第444号舱前。
琉璃窗内是个正在剜心的将军，他的血溅到镜面上，凝成”天机阁“三个字。
当手指触及头颅的瞬间，沉寂的狼王灵纹突然暴起吞噬，无数画面炸裂：三皇子陆明修跪在星盘前，身后悬浮着九枚血色玉简；白璃在暴雨中捏碎往生教圣器，身后是崩塌的青铜巨舰；最后闪过他自己持剑刺穿女鲛胸舱的画面，那颗机械心脏分明还在跳动。
"时辰到。
"整艘船突然剧烈倾斜，亡语回廊的鲸脂开始融化。
陆昭然冲向青铜棺，看见白璃正在融化——她的血肉渗入棺底符文，那些纹路与皇陵巨舰甲板上的阵图如出一辙。
狼王灵纹在此刻发出前所未有的咆哮。
陆昭然徒手撕开青铜棺，吞下白璃胸口的血色灵石。
玄龟灵纹应激而发，龟甲虚影笼罩二人的刹那，他看清了灵石内部的结构：那是个微缩的墟界之门，门缝中伸出的苍白手指，正与皇陵血雾里的手臂缓缓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