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竹篓里装着新采的玉髓芝，清苦的药香混着潮湿的土腥味，让他想起母亲最后那个清晨煎药时的雾气。
"寒儿..."妇人枯槁的手曾抚过他采药时划破的伤口，"这世道太苦，你要学会藏住痛处。
"少年突然抓起一把草叶塞进口中咀嚼，苦涩的汁液灼烧着喉管。
月光下的古玉泛起涟漪，那些本该十年成形的星斑正在草叶上疯狂滋长，像极了母亲临终时脖颈蔓延的黑纹。
"又在偷吃灵草？
"戏谑的声音从围墙上传来，周子敬倒挂在檐角，腰间龙纹玉佩映着星光，"这可是要扣三个月灵石俸禄的。
"林寒吐出草渣，继续给星灵草培土。
自从半月前被分配到摇光峰药园，这个自称"外门百事通"的家伙就时常翻墙来找他。
据说周家是东域十七岛最大的修仙世家，可这位小少爷总爱把上品灵石当石子打水漂玩。
"今天讲个有意思的。
"周子敬翻身落地，锦袍沾满草屑，"三百年前那位伪灵根前辈，其实是被挖了金丹喂给护山神兽的..."他突然顿住，折扇抵住林寒突然刺来的药锄。
少年眼中血丝密布，药锄在离对方咽喉半寸处颤抖："很好笑？
""你指甲缝里的土在哭。
"周子敬轻弹扇骨，药锄应声而碎，"星灵草最忌戾气，它们的根须能尝到人心里的毒。
"他俯身拾起一片草叶，叶脉中竟有黑丝游动。
林寒猛地后退，后背撞上晾晒药材的木架。
晒干的紫参簌簌掉落，在他脚边摔成残缺的月牙状。
月光穿过古玉投射在地面，那些碎片突然开始蠕动，拼凑出母亲倒映在药汤中的面容。
"寒儿，逃啊！
"凄厉的呼喊炸响在脑海，林寒抱头跪倒在地。
周子敬的惊呼变得遥远，他看见血色法阵在脚下浮现，那日村民消散前的哭嚎化作实质化的黑雾缠绕周身。
古玉爆发出灼热金光，药园内所有星灵草同时发出尖啸。
"醒神！
"清冷剑意劈开幻象，沐清歌踏月而来。
她广袖翻飞间冻住翻涌的黑雾，指尖凝出冰凌刺入林寒眉心，"心魔噬体，你不要命了？
"少年咳出黑血，手中紧攥着半片紫参。
那些晒干的皱褶间，隐约可见母亲常梳的发髻样式。
周子敬怔怔望着满地星灵草——原本银白的叶片全部染上墨色，叶脉如同血管般突突跳动。
"滚回你的金虹峰。
"沐清歌挥袖将周子敬扫出药园，转身时发簪落地。
青丝如瀑垂落的瞬间，林寒看见她后颈浮现与母亲相似的黑纹，只是被七颗星印强行镇压着。
药锄碎片扎进掌心，疼痛让少年稍微清醒："峰主...也中过那种咒术？
"沐清歌抬手布下结界，星辉凝聚成榻几示意他坐下："三百年前魔宗之乱，摇光峰一脉几乎死绝。
"她斟了杯琥珀色的药茶，雾气中浮现出燃烧的宫阙，"我师尊为护百姓，以身作饵引动九天星劫。
"药茶在杯中旋转，映出林寒猩红的双眼："后来呢？
""道消身殒，魂飞魄散。
"沐清歌将茶推到他面前，"只留给我这道咒毒，和三百年的悔恨。
"她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伤口里嵌着半截白骨，"血煞宗长老的噬心钉，每日午时发作。
"林寒手中的茶杯出现裂痕。
那些在咒毒折磨中死去的记忆翻涌而上，母亲消散前最后的触摸灼烧着神经。
古玉突然发出共鸣般的震颤，沐清歌心口的白骨竟渗出黑血。
"你的眼神和我师尊很像。
"她重新系好衣带，星辉掩去所有伤痕，"明日去后山寒潭采十株冰魄草，子时前交给丹房。
"暴雨倾盆时，林寒跪在寒潭边。
此处正是当初捡到古玉的地方，只是水中游荡的不再是鱼虾，而是无数怨灵般的幽蓝光点。
他解开衣襟任雨水冲刷胸膛，那道被沐清歌种下的剑气印记正在发烫。
"娘，寒儿找到能报仇的人了..."少年将脸埋进刺骨的潭水，首到肺叶快要炸裂才猛然抬头。
额前垂落的湿发间，倒映出水面下一个诡异的黑影——那东西长着母亲的脸，脖颈却缠绕着九条狐尾。
古玉突然自动飞向潭心，林寒追着金光跃入水中。
熟悉的窒息感裹挟而来，这次却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象：沐清歌浑身是血地跪在星阵中央，七柄光剑尽数折断；周子敬抱着具焦黑的尸体仰天嘶吼；而他自己...正将古玉按在一个与沐清歌容貌相似的女子心口。
"哗啦！
"他被某种力量抛出水面，十株冰魄草整齐地摆在岸边。
潭水深处传来狐鸣，那声音与救过的白狐一模一样。
古玉表面的金纹又多出一道，这次隐约形成狐首形状。
七日后 丹房"这批星灵草不对劲。
"丹房执事捏着泛黑的草叶，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林寒，"昨夜子时，你可见到药园有异光？
"少年垂首摆弄称药的小秤："弟子在寒潭采药至丑时。
"秤盘上的玛瑙砝码映出他平静的眉眼，那些被古玉改造过的星灵草正在丹炉中翻腾，散发出甜腻的异香。
老执事突然掐住他手腕，真元粗暴地探入经脉："区区杂役，也配用星辉淬体？
"他袖中滑出淬毒的银针，"说！
是不是偷学了禁术？
"林寒瞳孔收缩，古玉在衣襟内发烫。
正要催动金纹，门外突然传来周子敬夸张的惊呼："哎呀呀！
这不是赵嬷嬷养了五十年的药蛇吗？
怎么钻进丹炉里了？
"炉盖轰然炸开，通体赤红的巨蟒窜出，口中叼着颗散发黑气的丹药。
老执事脸色骤变，甩开林寒扑向药蛇："孽畜休走！
"混乱中，周子敬将个玉瓶塞进林寒手中："沐师叔要我给你的。
"瓶中是七颗星辰模样的丹药，表面浮动着与剑气同源的辉光，"她说你若再被心魔所困，就去劈了后山那棵千年雷击木。
"林寒握紧玉瓶，丹房角落的铜镜映出他猩红的左眼——那里有尾金纹在缓缓游动，如同活物。
暴雨夜，林寒蜷缩在柴房的草堆里。
周子敬给的星辉丹在掌心滚动，每颗丹药里都封着一缕沐清歌的剑气。
窗棂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他仿佛又看见母亲在雨中消散的身影。
"寒儿，冷吗？
"妇人将他的脚捂在怀中，破窗灌入的风雪染白她的鬓角，"等开春卖了这批药材，娘给你缝件新袄..."少年突然将丹药全数吞下。
狂暴的剑气在体内炸开，他撞开柴房门冲进雨幕，古玉在胸前灼烧出焦痕。
后山传来雷鸣，那棵千年雷击木在电光中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啊啊啊！
"林寒徒手劈向焦黑的树干，指骨断裂声被雷声淹没。
剑气与古玉的金纹在血脉中厮杀，暴雨冲刷着伤口流出的金红血液。
当第七道天雷劈下时，他看见树心深处嵌着块人形琥珀。
琥珀中的女子与沐清歌有七分相似，心口插着同样的白骨噬心钉。
林寒染血的手掌按上琥珀的瞬间，古玉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女子睫毛微颤，一滴血泪穿透万年光阴落在少年眉心。
"师姐...快逃..."破碎的呢喃声中，林寒跪倒在泥泞里。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沐清歌在星阵中泣血结印、周子敬抱着焦尸发誓要焚尽魔宗、还有他自己...在某个血色黄昏将古玉刺入九尾妖狐的心脏。
"原来如此。
"沐清歌的声音从树顶传来，她赤足踏着雨滴，心口的噬心钉正在融化，"你看到了多少？
"林寒挣扎着抬头，雨水冲刷着睫毛上的血渍："您早知道古玉的来历？
""我知道三百年前就该陨落的人，突然开始呼吸。
"她抬手接住坠落的琥珀碎片，里面的女子化作星光融入她心口，"就像知道每个雨夜，你都躲在药园听星灵草哭泣。
"山风卷着燃烧的树叶掠过，雷击木轰然倒塌。
沐清歌的裙摆扫过少年染血的手指，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明日随我去天机阁，是时候让你见见真正的仇人了。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寒在水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左眼的金纹己经凝聚成完整的狐首，耳边回荡着白狐空灵的叹息。
药园方向突然传来钟声，九长九短，是宗门最高级别的警报。
"星灵草全部妖化了！
"周子敬御剑而来，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满是冷汗，"它们在吸食弟子的灵力！
"沐清歌望向主峰方向，天际有血云翻涌："终于开始了..."她并指为剑劈开空间，将林寒推进裂缝，"去天机阁地牢最底层，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