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选秀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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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墨色天幕压得低垂,丞相府西院的琉璃宫灯次第亮起,恍若坠落人间的星河。

那宫灯呈八角宫阙形制,剔透的琉璃上以金线勾勒缠枝莲纹,烛火摇曳间,光影透过琉璃,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菱形光斑,如同撒了一地破碎的月光。

苏婉跪坐在菱花镜前,镜中女子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素白如玉的指尖正将如瀑青丝挽作流云髻,十二支银丝穿珠步摇垂落肩头,圆润饱满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如环佩相击的声响,冰凉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让她不自觉想起昨夜祠堂里的场景。

祠堂内烛火昏黄,摇曳的光影将父亲苏明远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显得格外高大而肃穆。

檀木供桌上,青烟袅袅升腾,缭绕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间。

“婉儿,”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苏氏一族荣耀皆系你身。”

他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搭在女儿肩头,微微颤抖,“自你祖父以清正闻名朝堂,苏氏满门便与社稷荣辱与共。

今次选秀,是机遇,更是重担。”

苏婉抬眸望去,父亲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刺眼,眼中满是殷切期望与隐隐担忧。

她重重叩首,额间抵着冰凉的青砖,“女儿定不负家族所托。”

那声音坚定,却在空荡荡的祠堂里显得有些单薄。

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宛如春雨浸润芭蕉叶,轻柔而有节奏。

贴身婢女春棠捧着掐丝珐琅托盘碎步入内,托盘上蓝白相间的珐琅花纹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仿若水波荡漾。

“小姐,该更衣了。”

春棠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她展开月白素锦宫装,衣料泛着柔和的光泽,云纹暗绣若隐若现,细腻流畅的线条仿佛将天际流云裁下织入衣中。

腰封处,前日太后赏赐的羊脂玉佩温润洁白,触手生凉,上面雕刻的螭龙纹栩栩如生,彰显着皇家的恩典与威仪。

这般素净打扮原是嫡母王氏的主意。

彼时,嫡母正坐在雕花檀木椅上,手持湘妃竹骨团扇,轻摇慢摆。

“满京城穿红着绿的闺秀多如过江之鲫,”她目光如炬,透着精明与算计,“偏要教圣上记住这抹月色。”

话语间,既有对苏婉的期许,亦藏着在这深宅大院中摸爬滚打数十载的生存智慧。

苏婉垂眸应下,静静任由春棠为自己更衣,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世家女子的端庄,可心中却似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七上八下。

卯时正,朱雀门外,百余辆青幔马车整齐排列,宛如一条蛰伏的青蛇,在熹微晨光中静静等待。

苏婉扶着春棠的手踏出轿辇,晨光洒在她素白的宫装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当是谁家小姐这般寒酸,原是苏御史家的。”

尖锐的嘲讽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清晨的宁静。

苏婉抬眸望去,只见户部尚书之女王若兰身着茜色织金罗裙,金线绣就的牡丹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鬓间赤金累丝凤钗张扬夺目,钗头凤凰展翅欲飞,身后两名婢女捧着鎏金妆奁,亦步亦趋,尽显骄矜。

苏婉垂眸浅笑,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王姐姐今日倒似那瑶池宴上的牡丹。”

话语轻柔温婉,如春风拂面,可字字句句却暗藏锋芒。

牡丹虽美,却过于艳丽招摇,表面夸赞,实则暗讽。

王若兰听了,眉梢微挑,眼中闪过得意,却未留意到苏婉袖中紧攥的掌心己沁出血痕,指甲深深掐入肉中,钻心的疼痛却让她愈发清醒——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辰时初,秀女们列队穿过三重宫门。

朱漆宫门高大厚重,斑驳的漆痕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每一道裂痕仿佛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苏婉望着朱墙内延伸至天际的九曲回廊,红漆廊柱上雕刻的祥禽瑞兽在晨光下竟显得有些狰狞,回廊曲折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仿若通往未知的深渊。

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梁骨蔓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心底滋生。

队伍行至储秀宫前,掌事嬷嬷手持黄册高声唱名,声音尖锐刺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

嬷嬷目光如鹰,扫过众女时仿若刀刃刮骨,严厉而苛刻,“诸位小主谨记,入得此门,生死荣辱皆由天定。”

话语如重锤,砸在众秀女心上,不少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满是惶恐。

在等候传召的偏殿里,苏婉瞥见角落跪着个青衣女子,双颊红肿,泪痕未干,眼中尽是惊恐与委屈。

听闻是因发间多簪了支翡翠簪子,便被贵妃娘娘当庭掌掴。

此刻,那女子颤抖着将簪子掷入炭盆,金丝缠裹的翡翠在火舌中迸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是女子心碎的声音。

苏婉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阵寒意,亦多了几分警惕——这后宫之中,规矩森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巳时三刻,苏婉终于踏入宣政殿。

汉白玉阶上,龙涎香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香气浓郁醇厚,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

她按嬷嬷教导的规矩,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个动作都规范标准,却又带着一丝紧张。

俯身时,瞥见玄色龙袍衣摆上狰狞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仿佛要将人吞噬,帝王的威仪尽显无遗。

“平身。”

帝王声音清冷如碎玉,在殿内回荡。

苏婉缓缓抬首,目光与那双深潭似的眸子对上,一瞬间,只觉心跳漏了一拍。

那双眸子深邃神秘,仿佛藏着天下苍生,又似藏着无尽的权谋。

轩辕澈执笔的手微微顿住,目光落在阶下女子身上,素衣如雪,额间朱砂痣如红梅点缀,眉眼清冷出尘,恰似寒梅映雪,在一众花枝招展的秀女中,格外引人注目。

太后顺着皇帝目光看去,嘴角含笑,“听闻苏小姐擅琴?”

声音温和亲切,却也暗藏试探。

“臣女献丑了。”

苏婉轻声应道,接过内侍递来的焦尾琴。

指尖抚过冰弦,七岁那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父亲因首谏先帝遭贬,家中门可罗雀,她抱着这把琴,在雪夜跪求族老相助,膝盖早己冻得失去知觉,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今,再次触碰琴弦,心中满是感慨与悲壮。

《幽兰操》的乐声从指尖流淌而出,如空谷幽兰,散发着淡雅清香,又似山间清泉,叮咚作响。

乐声中,裹挟着十年闺阁寒窗的隐忍,饱含着对家族的责任与担当,更有对命运的不甘与抗争。

那琴声时而低沉,如泣如诉;时而高昂,似万马奔腾;时而轻柔,如细雨润物;时而激烈,如狂风暴雨。

一曲终了,御座上的帝王竟搁下朱笔,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未时末,黄绸圣旨送至丞相府。

苏婉跪接“才人”封号时,敏锐注意到传旨太监袖口绣着银线蟒纹——那是中宫之人才配用的纹样。

心中不禁泛起疑惑的涟漪,这究竟是帝王的青睐,还是后宫权谋的开端?

春棠喜极而泣,眼中满是喜悦与激动,可苏婉却望着宫门方向怔怔出神,心中隐隐不安。

暮色中,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翩然而至,爪上系着的青竹筒里躺着半枚虎符,正是三日前父亲交予她的,“若遇绝境,可寻御前侍卫统领……”父亲的叮嘱犹在耳边,她握紧虎符,只觉手中沉甸甸的,那是家族的信任,亦是未知的使命。

酉时初,苏婉最后一次检视妆匣暗格。

那支淬过鹤顶红的银簪静静躺在蜀锦中,簪头雕着的并蒂莲己有些磨损。

及笄那年,长姐握着这簪子在她耳边轻叹:“深宫似海,妹妹切记留三分痴傻。”

长姐的话,此刻在耳边回响,满是关切与担忧。

窗外,夜枭突然掠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惊得满院海棠簌簌而落,粉色花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

更漏声里,宫车辚辚渐近,那声音仿佛是命运的车轮,正缓缓驶来。

苏婉踏入掖庭的第一夜,便感受到了暗流涌动。

掌事姑姑送来的宫婢名册上,十余个名字旁皆画着朱圈,春棠凑近时压低声音:“听说这些都是贵妃娘娘宫里遣散出来的。”

话音未落,烛火突然剧烈摇曳,映得墙上影子扭曲如鬼魅,苏婉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将袖中虎符又紧了紧。

三日后的晨省,苏婉在永寿宫门前遇见王若兰。

对方今日着海棠红云锦宫装,鬓边新换了赤金点翠步摇,珠玉相撞声格外刺耳。

“苏妹妹这素衣倒衬得人寡淡,”王若兰掩唇轻笑,腕间翡翠镯子不经意间擦过苏婉衣袖,“莫不是在为谁守孝?”

话音刚落,殿内忽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婉与王若兰对视一眼,快步入内,只见贵妃将茶盏摔得粉碎,满地瓷片上还冒着热气。

“本宫赏你的翡翠簪子,竟被人拿去邀宠?”

贵妃凤目圆睁,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新晋美人,那女子正是选秀时被掌掴的青衣姑娘,此刻浑身发抖,发髻凌乱。

苏婉正欲退下,却听贵妃冷笑道:“苏才人既来了,便评评理。”

她心头一紧,抬眸见贵妃指间绕着那支熟悉的翡翠簪子——正是当日在偏殿投入炭盆的物件。

“回娘娘,”苏婉福身行礼,余光瞥见王若兰眼中闪过的得意,“许是误会,那日小女亲眼见……”“亲眼见什么?”

贵妃猛地将簪子掷来,苏婉本能偏头,簪子擦着耳畔飞过,划开一道血痕。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王若兰适时惊呼:“妹妹小心!”

这一声喊,倒像是坐实了苏婉的过错。

春夜的雨来得猝不及防。

苏婉倚在窗前,任雨水打湿裙摆。

春棠举着烛台凑近,照见她耳后的伤口己结了痂:“小姐,侍卫统领送来密信。”

泛黄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苏婉指尖发颤——贵妃与户部尚书过从甚密,而前日御前议事,父亲弹劾的正是王家虚报赈灾款一案。

月圆之夜,椒房殿设百花宴。

苏婉着一袭浅紫色绣兰宫装姗姗来迟,却见主位旁空着半席。

“陛下公务繁忙,”皇后仪态万方地抬手,腕间东珠镯子与太后赏赐的玉佩遥相呼应,“苏才人既擅琴,便为哀家奏一曲《清平乐》吧。”

琴弦拨动间,苏婉瞥见王若兰端着酒盏走向贵妃,二人交头接耳时,王若兰袖中滑落一物。

苏婉指尖微顿,琴声陡然转急,众人皆露出诧异之色。

她起身福礼:“臣妾斗胆,方才见一物坠落,恐污了娘娘们的眼。”

俯身拾物时,苏婉看清那是枚绣着牡丹的香囊,内袋里还藏着半片虎符拓印。

“这香囊倒是别致,”皇后接过香囊细细端详,目光扫过面色骤变的王若兰,“听闻户部尚书府中,最爱用金线绣牡丹?”

贵妃霍然起身,钗环相撞叮当作响:“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御前侍卫统领浑身湿透闯进来,手中捧着的锦盒里,赫然是另半片虎符拓印——正是苏婉昨夜命春棠暗中送出的那枚。

暴雨冲刷着宫墙,苏婉在回居所的路上,终于看清这场争斗的全貌。

太后借选秀扶持新贵制衡贵妃一党,皇后则暗中与丞相府结盟,而她这枚小小的棋子,竟牵动了前朝后宫的风云变幻。

怀中虎符硌得生疼,她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未央宫,将长姐留下的淬毒银簪又藏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