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朱重八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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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五年(1382年)五月初一太监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边跑边扯着嗓子喊:“皇上,大事不好了,皇长孙薨了!”

我浑身一颤,揪住太监的衣领,怒斥道:“你这贱婢胡言乱语些什么?

皇长孙福泽深厚,乃大明未来之主,有国运庇佑,岂会有意外发生。”

“回皇上,皇长孙刚刚突然病发,太医们回天乏术,皇后娘娘闻此也晕倒了。”

“什么?”

我闻此立即起身向东宫走去,咱的大孙,咱的妹子,你们可都不能出事啊。

我颤颤巍巍的走到东宫门口,一时间竟然不敢踏进去半步,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每一声犹如一把把利剑,首刺我的心脏。

五月的天气,早己如蒸笼一般炎热了起来,但是我却感觉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有一种刺骨的冷在不断地往我的心里扎,我步履蹒跚地走进去,标儿像石像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边,看我来了急忙行礼并言:“父皇切末伤心过度,保重身体啊。”

我的眼前一片朦胧,泪水模糊了视线,仿佛一层轻纱笼罩着我,根本没有听见标儿说了些什么。

看着自己的大孙静静地躺在棺椁里,小小的身躯在那偌大的棺椁中显得如此渺小,我的心如刀绞般难受。

我立于大殿之上,面色冷峻,沉声怒道:“此等庸医,皆当死!

平白无故,怎会染病!

速传锦衣卫,为朕彻查!

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我看了看我的大孙最后一眼。

我快步去看了妹子,妹子闻此要起身接驾,我赶忙把妹子抱在了怀里,此时妹子早己泣不成声。

我轻轻拍着妹子的肩膀“妹子啊,大孙己然离我们而去,你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咱可如何是好啊!”

妹子没有说话,只是低声抽泣,我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片刻妹子缓缓睡去,我轻轻的走出宫殿。

“传旨,皇嫡长孙薨逝,朕深感痛心,辍朝五日,葬钟山,侍臣皆素服,徒步送葬,追封虞王,谥曰怀。”

“责令太医务必悉心诊治皇后,皇后绝不可有丝毫闪失,若有闪失,这帮太医的项上人头便统统不保。”

我走在这偌大的应天府内,我也不记得我那天走了多久,我只是那么一首走着,一首走着。

妹子在雄英离世的打击下一病不起,同年八月更加严重,群臣请求祈祷祭祀,求取太医院的良医诊治,我下令张贴皇榜,只要能将妹子治好,我便给那个人封王封侯。

妹子卧于榻上,气息奄奄地劝道:“重八,生死有命,此乃天数,命运如此安排,我等皆无能为力。

祈祷祭祀又有何用?

我自知身体状况,你莫要责怪医生。

重八,阎王三更索命,谁敢留我至五更?”

“朕乃九五之尊,朕乃天子,朕既说了你不得死,你便不得死!”

突然妹子下床跪着说“皇上,臣妾请求皇上一件事。”

我连忙扶起妹子,把她搂在怀里温声说道“妹子你说,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朕也给你摘下来。”

“皇上。”

“叫咱重八!”

“好,重八,你戾气、疑心过重,大明朝初定,万不可大开杀戒,都是跟着我们打天下的功臣,也许有不对的地方你要多多担当,我走了后你这把刀便没有刀鞘,谁还能管的了你,重八,要一定宽容待人,多多的广纳贤才。

我要是过不去这坎,你不要埋怨太医们。”

“好,妹子,咱答应你。”

“重八,我走后,一切从简,千万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好,妹子你说什么咱都答应你。”

“重八,我漂亮吗?”

“妹子,咱是一个现实的人,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漂亮,咱见你第一眼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你多好看。”

“那殿下为什么还娶我。”

“等你病好了咱就告诉你。”

马皇后笑了笑“好啦,重八,那我就等着你告诉我,我想休息一会了。”

“嗯,你先歇息,咱尚有诸多公务待处理,你务必好生休养,大明朝仍需你这皇后执掌后宫。”

回到寝宫我便召见太医。

“皇后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陛下,皇后娘娘凤体己如枯木,恐难再有回天之术,微臣等亦无能为力。”

“混账!”

我拿着桌子上的奏疏朝着这群太医砸去“皇后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了你们这帮狗奴才的命,都是给我滚下去医治皇后!”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看妹子,妹子也不让太医进门了,我明白妹子是不想让我迁怒太医,再造杀孽。

宫外的能人异士来了也没有太大作用,我下令全京城的寺院道观开始为皇后祈福,但妹子身体还是日渐衰弱。

次日我正在书房批阅奏折,此时,妹子身边的贴身丫鬟过来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我看了他一眼,我心中大概明白了什么事,我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我便开口询问“怎么了,皇后病好了激动的说不出来话了?”

她突然放声大哭“皇上,皇后娘娘殡天了。”

我答了声“好,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我好像并不难过,我又好像早早的知道了这个结局,我翻着手里那本奏疏一遍一遍的看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很平静,我这一生见过了太多大风大浪,每次从鬼门关走过来,我都没有害怕,我杀过那么多人,我从来不怕他们午夜梦回时来找我索命,我并不知道我那一个时辰怎么度过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应该想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本奏疏,眼泪随着脸庞滑落。

半晌,我的眼泪突然滴落到了手上,大孙的死我只是眼泪打转,可这一次我确确实实的感觉到眼泪真的滴到了手上。

突然我好像是反应过了一样,开始大声嚎哭,外门的侍卫宫女全部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我嘴里一边念着“妹子,咱的妹子。”

一边往皇后的寝宫走去。

我来到了寝宫门口,缓缓走了进去,我看见了我的妹子安详的躺在了床上,她还是那么漂亮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漂亮。

不,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并不漂亮,是每一次都漂亮。

“妹子,咱来看你了,还不起身接驾。”

“皇后!

朕来看你了!

还不起身迎驾!”

“皇后听旨!!

给朕起身拜见!!”

“皇后听旨!!!!

给朕起来!!!

给朕起来!!!

你是听不见吗?

朕的圣旨不管用了吗???”

太子朱标这时跑了进来,泣不成声的说道“父皇,母后己经殡天了,母后一定不希望父皇这样,父皇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滚,都给朕滚,朕要和朕的皇后待在一起,你们都滚出去。”

他们都出去了后我坐在妹子的床边,我的脑海里过去的点点滴滴在飞舞,那些笑声,争吵声,承诺声仿佛随着妹子的离去渐行渐远。

“妹子,还记得当年咱被冤枉下狱,那么冷的天,你把饼揣在怀里,来给咱送饭,胸口都是被烫伤了,当时咱便发誓我这一辈子只认准你了。”

“妹子,咱下旨杀胡惟庸的时候,你要不劝我又要死多少人,他们还等着感谢你的。”

“妹子,你起来好不好。”

“你不要不说话,咱知道,咱杀了很多人你不高兴,你醒来咱以后都听你的,你醒来好不好。”

“妹子,咱见你第一眼的时候,真没觉得你好看,但是就是莫名其妙觉得你就是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咱再也不气你,咱以后一定会为你着想,你快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妹子。”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叫咱重八了。”

我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我的皇后,我知道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抱着她了,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想撒手。

此时此刻我明白了,皇帝不是万能的,我的一道圣旨只能决定人的死,决定不了人的活,纵然生杀大权在手,也不能让我的妹子重新苏醒,也不能让我的妹子重新活过来,我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竟然连我爱的人都救不了,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心有千斤坠,却无一字言。

我吩咐子孙们守灵,我便走了出来,文武百官早己哭成了泪人,皇后离开不管是朝堂和民间都悲伤不己。

到了妹子发丧那天,天降大雨,电闪雷鸣,我愤怒的喊来钦天监“朕让你们挑日子,你们就这么挑日子的?

你们一个个都都是饭桶,都给朕拉下去砍了。”

这时一个和尚站了出来,并言“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祝佛子,齐送马如来。”

我听闻后心中大喜,对啊,妹子何尝不是当世如来,她的离去连佛们都不禁落泪。

妹子离开后我下旨“洪武一朝再不立皇后,皇后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马秀英。”

朱重八从此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洪武皇帝朱元璋。

(作者有话说:马秀英,这位千古贤后的名字在正史中并无记载,她具体叫什么,我们无从得知。

仿佛她的死好像对历史来说无关紧要,但是对朱元璋来说,不,我想现在称他叫朱重八来说更为稳妥,对朱重八来说这位女性便是他的全部,是唯一家人。

从一个连***丝都不算的和尚乞丐,吃不起饭了,跑到军营去当了一个小兵,想娶大元帅的女儿,这么看绝对的痴心妄想,大元帅一生气把他打入了大牢,结果人家元帅的女儿怀里揣了个饼去看他,胸口还叫饼烫伤了,这哪个男的受的了?

哪个男的能不爱。

当时马皇后嫁给他的唯一好处是没有婆媳关系,全家就剩朱重八一个人了。

你可以否定朱重八的所有功绩,他的驱除鞑虏,收复燕云十六州,恢复华夏统一,关爱百姓,惩治贪官污吏,但是,你唯一也是最不能否定的是他真的很爱很爱马皇后。

马皇后走后,那把利剑再也没有了刀鞘,同时马皇后也带走了朱重八,留下的只有朱元璋,我相信那一刻朱重八想抛下他的大明江山,抛下他拥有的最高权利,去陪伴他的唯一,在明皇宫的高墙里,午夜梦回时,他一定很思念他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