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灶台前烧火,浓烟呛得眼眶发酸,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车***——周明又踩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来了,后座捆着刚砍的柴火,肩膀还扛着两袋水泥。
“秀姐,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我来给你砌砌院墙。”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被冻得发红的耳朵,“前阵子刮大风,墙根都松动了。”
我慌忙放下手里的火钳迎出去:“这怎么好意思?
你都帮了这么多……”话没说完,他己经撸起袖子开始和水泥,溅起的泥浆弄脏了他崭新的蓝布衫。
我望着他弯腰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柜子里还躺着那双他落下的手套,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小雨从屋里跑出来,踮着脚把热乎乎的红薯塞进周明手里:“周叔叔,吃!”
自从他上次教小雨认字,孩子就黏他黏得紧,总把舍不得吃的零食藏起来等他。
周明笑着接过红薯,掰成两半分给小顺——这孩子被接走后,偶尔还会跟着爷爷奶奶来串门。
暮色渐浓时,院墙终于砌好。
周明洗了把脸,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镇上新开了家糕点铺,我买了枣泥酥,听说你爱吃甜的。”
他说话时眼睛盯着地面,耳尖泛红,像个偷藏心事的少年。
我愣住了。
结婚这些年,陈强从未记得我爱吃什么。
去年生日,我等了一整晚,等来的只有他在电话里不耐烦的嘟囔。
而此刻,这个比我小两岁的男人,竟默默记下了我的喜好。
“谢谢。”
我接过油纸包,指尖不小心触到他冰凉的手。
他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转身要走:“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等等!”
我鬼使神差地喊住他,“外面雨这么大,吃了晚饭再走吧。”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流言缠身,这下怕是又要被村里人说三道西。
但周明眼里亮起的光让我无法收回这句话。
我手忙脚乱地炒菜,余光瞥见周明在堂屋教小雨折纸船。
他耐心地把彩纸折成小船模样,放进木盆里让孩子推着玩,温柔的声音混着雨声,竟让这个破旧的屋子有了家的温度。
饭桌上,周明拘谨地只夹青菜,我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多吃点,干了这么多体力活。”
他愣了愣,低头扒饭的速度更快了,喉结上下滚动。
小雨突然开口:“周叔叔,你能不能别走?
我想让你当我爸爸。”
空气瞬间凝固。
我手一抖,筷子上的菜掉回碗里。
周明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慌乱呵斥女儿:“别胡说!”
可心里某个角落,竟也泛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饭后,雨越下越大,闪电照亮院子里摇晃的竹影。
周明望着门外的雨幕,犹豫道:“秀姐,要不我……”“住客房吧。”
我脱口而出,又慌忙解释,“雨太大了,山路不好走,客房被褥都是干净的。”
他点点头,喉结滚动着说了声“谢谢”。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传来轻微的翻身声,隔着薄薄的墙壁,仿佛能听见彼此紊乱的心跳。
突然,屋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瓦片碎裂的声音惊得我坐起身——暴雨掀翻了几块新换的瓦片,雨水顺着裂缝灌进屋里。
我摸黑起身拿盆接水,刚掀开帘子,就撞见举着手电筒赶来的周明。
他头发凌乱,睡衣扣子错了位,眼神里满是焦急:“怎么了?”
“屋顶漏雨了。”
我话音未落,他己经踩着木梯爬上阁楼。
手电筒的光晕在黑暗中晃动,我看见他单薄的身影在风雨中摇晃,心里揪成一团。
等他修好下来时,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
“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我翻出陈强留下的旧衣服,塞进他手里。
周明接过衣服时,手指轻轻擦过我的掌心,那触感像电流般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口。
他换好衣服出来,局促地站在堂屋:“秀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递给他一杯姜茶,“要不是你,这屋子今晚就遭殃了。”
烛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喝姜茶时喉结上下滑动的模样,让我想起新婚时陈强的样子。
那晚,我们隔着一张八仙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周明说起在城里打工的艰辛,说起父亲生病时的无助,也说起第一次见我时,看我独自扛着两袋稻谷的倔强模样。
我望着他真诚的眼睛,那些被生活磨平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眼眶渐渐湿润。
“秀姐,你别难过。”
他突然伸手,又在半空停住,“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我千疮百孔的婚姻里。
陈强离开这三年,只寄来过三次钱,电话从每月一次变成半年一次,最后连敷衍的问候都没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破云洒进来。
周明起身告辞:“我回客房了,秀姐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时,衣角扫过桌上的煤油灯,火苗猛地晃了晃。
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衣袖,黑暗中,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周明……”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谢谢你。”
他缓缓转身,近得能看见他睫毛上未干的水珠。
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在脑后。
当他的嘴唇轻轻落在我额头时,我闭上眼,任由心底的悸动肆意蔓延。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暖,终究像雨夜的烛火,在黎明到来前,被现实的冷风吹得粉碎。
第二天清晨,我在厨房煮面时,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透过窗户,我看见陈强拎着破旧的编织袋,站在新砌的院墙外,眼神阴沉地盯着屋里的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