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周明远站在自家四合院斑驳的砖门前,手中攥着街道办事处下发的知青下乡通知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通知书上"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字样在晨光中刺得他眼睛生疼,母亲在屋里传来的啜泣声像把钝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明远,再去求求街道办的王主任?
"父亲戴着老花镜,反复摩挲着儿子的高中毕业证书,镜框在颤抖的手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这个在国营工厂当了三十年钳工的男人,此刻却像株被霜打蔫的白菜。
周明远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父亲为了给他凑买辅导书的钱,偷偷去废品站卖了祖传的铜烟壶。
胡同里此起彼伏的告别声穿透晨雾。
隔壁赵家的女儿昨天已经启程,三轮车远去时车上绑着的大红花在风中翻卷,像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血。
周明远转身进屋,将通知书压在枕头下——他早就听说,这一年高考恢复的传闻正在知青群体里疯传,可街道办的王主任却板着脸说:"政策没下来,该下乡就得下!
"离出发还有七天,周明远开始偷偷收集复习资料。
他趁着夜色溜进学校图书馆,借着月光在故纸堆里翻找数理化课本;又厚着脸皮向已经考上大学的表哥借英语教材,书页间密密麻麻的笔记让他既羡慕又焦虑。
母亲默默为他收拾行李,把积攒了半年的粮票缝进蓝布棉袄的夹层,嘴里念叨着北大荒的严寒,泪水却滴在叠好的毛衣上。
出发那日,北京站挤满了送行的人群。
周明远在拥挤的人流中与父母挥手,突然瞥见站台角落站着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他们警惕的目光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书包深处的复习资料。
绿皮火车的汽笛声撕开薄雾,载着无数年轻人未知的命运,缓缓驶向北方的雪原。
第二节:北大荒的初雪火车在铁轨上摇晃了三天三夜,当周明远踏出车厢时,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雪扑面而来。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十二团的操场上,红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穿着厚重棉袄的知青们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听着连长用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大嗓门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