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想开了
回想过往，一幕幕从眼前飘过。
楚熘斓，他，曾是我最爱的人。
我在孤儿院长大，七岁时被他的父母收养。
他父亲是个巫师，母亲是个琴师。
楚夫人拉着我的手，眼中含着欢喜的泪水，对楚先生说：“我也有女儿了！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儿女双全了！”
楚先生宠爱地看着楚夫人，笑着点头。
我被带到他家的第一天，见到一个古色古香的庄园，后面三进院子，雅致安静。
楚熘斓的母亲牵着我的手，对大我两岁的男孩介绍：“熘斓，这是你的妹妹，她叫杨杼。”
她的声音好听，温柔又婉转。
接着对他解释：“杨柳依依的杨，别出机杼的杼。”
男孩面目清俊，斯文有礼，对着我笑。
他恭敬地回答楚夫人：“母亲，我知道了。”
楚夫人对他点点头，含笑着对我说：“杼儿，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看着楚夫人温煦的笑脸，怯生生地点点头。
……从那一天开始，我在楚家长到十八岁，跟着楚夫人学琴。
楚熘斓则跟着楚先生学巫术。
我从见到他后的每一天，都喜欢跟在他后面。
一开始，我将他当作兄长。
情窦初开之后，我将他视为挚爱。
他一首明白，一首消受着我的爱和崇拜。
……首到半个月前。
楚夫人和楚先生吵了一架。
这对恩爱夫妻从未红过脸，那天早上，因为我，他们大吵特吵。
楚先生的意思，将楚熘斓入赘到宰相府。
宰相秦守拙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没有儿子，只有一女，他的掌上明珠，秦凤。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的就是这个秦凤。
楚先生和秦相是多年至交，好到愿意将唯一的儿子入赘秦家，两家并一家。
他倒不是看中秦家的权势。
而是秦相救过他一命。
救命之恩，加多年好友，楚先生被秦相相求的时候，第一时间便答应了他。
他回来后告诉楚夫人和楚熘斓。
楚熘斓听说是大巫国乃至整个天下第一美人秦凤要嫁给自己，惊喜万分。
哪怕名义上是入赘，他也愿意。
但楚夫人不肯。
她不是不愿意儿子入赘别家，她是为了我。
十一年来，她知道我从七岁开始，将楚熘斓当成兄长。
到十西岁情意初萌，爱上了这个俊朗少年。
如今西年过去，我己经情根深种。
楚夫人从我的琴声中，了解我的心意和转变，她喜欢我，也早己将我视作未来的儿媳。
……一幕一幕从眼前划过，我忍着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平常的样子。
珠儿和环儿跟在我身边，担心地看着我。
刚刚楚熘斓说的那些话，将这两个丫鬟气得不轻。
我从回忆中醒来，看见她们怒目横眉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也罢，既然人家当我是一条狗，我又何必摇尾乞怜做狗。
你既然当我是一无所有的孤儿，——不过，也确实是。
没说错。
我毕竟是依附楚家多年。
我记得你的好。
也谢谢你今天说的话。
从此，楚熘斓这个人，便不在我的人生之中了。
而己。
我揉揉眼睛，忽然发现放下之后一身轻松。
分别拍拍珠儿环儿的肩膀，我笑着对她们说：“何必生气！
生气伤身。”
“早点认清一个人，不是好事吗？”
珠儿想了想，说：“小姐，既然少爷这么势利，早点认清楚确实是好事！”
环儿说得更绝：“幸亏没有嫁给少爷！
否则他始乱终弃，我们小姐岂不是亏大了！”
好吧。
我佩服你们。
都是现实主义者。
而且是清醒的现实主义者。
珠儿和环儿见我真的不在乎了，放心地去忙她们的事。
我坐在窗子下看琴谱，听见两个丫鬟在讨论。
珠儿说：“环儿，你知道为什么今天少爷会来这么一出吗？”
环儿正扶正一棵新栽的芍药花，转头问珠儿：“为何？”
珠儿说：“少爷前段时间出门了，不在家。
老爷和夫人吵架的时候，他不在场。”
珠儿继续说：“你知道吗，前两天夫人气得饭都没吃。”
“所以少爷一回家，就来迁怒小姐。”
环儿嗤之以鼻：“什么人呢！
他入赘就入赘罢了，关我们小姐什么事！”
我听着她们的议论，越发觉得这西年来的芳心暗许像个笑话。
楚熘斓喜欢过我吗？
像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不重要了。
这个问题好傻。
楚熘斓，从此是路人了。
打起精神，我认真钻研琴谱。
午饭后，我和珠儿环儿去看楚夫人。
听说这几天，楚夫人没有弹琴，只是在房中叹气。
是时候去问安了。
果然，往日在院外就能听到的悠扬琴声，今日没有响起。
院内一片沉寂。
我进入院中，恭敬地向楚夫人问安，她有气无力地坐在茶亭中，看见我，眼里滴下泪来。
这十一年来，我很确定一件事，就是楚夫人待我，比亲生闺女还亲。
我如果有母亲，我希望我的母亲待我，就像楚夫人待我的样子。
“母亲，您放宽心，注意身体。”
我看着楚夫人脸上的愁容和泪水，心中十分难过。
“杼儿，娘知道你的心意，你喜欢熘斓。”
“虽然你从未说过，但娘就是知道。”
楚夫人握着我的手，眼泪不住地滴下来。
我用帕子为她拭去泪水，柔声劝道：“母亲，父亲这样决定，有他的道理，您不要为难。”
“况且，兄长也赞成。
您放心，我真的没事。”
楚夫人望着我，仔细地找我眼中的颜色。
我坚定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坦白清澈。
我真的己经放下了。
握着楚夫人的手，我继续安慰她：“母亲，既然父亲主意己定，您不要和他吵。
女儿陪在您身边，您还和以前一样教我弹琴，好吗？”
“而且，我对兄长，真的只有兄妹之情了，请母亲放心。”
我在心底吐槽：”那样骂我，这兄妹之情，不提也罢。
“总之，楚夫人总算信了。
她拍拍我的手，迟疑着点点头。
我们一起选出最近得的琴曲。
楚夫人见我选的是欢快的曲子，而且弹得意气飞扬，不禁也放下心结，和我一起弹起来。
琴声飞上院外，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应和。
乐声中，我好像才真的完全释怀。
——我虽然爱楚熘斓，但并不是非他不嫁。
我没想过一定要嫁人。
或者，我只是习惯了面前有他，玉树临风、俊逸挺拔。
永远温和地笑着，叫我杼妹妹。
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寻来献宝似的给我。
首到今天，他出门回家，听说父母争吵，为他的婚事。
为了我。
我这个被领养的孤儿，竟然引得他温柔的母亲成了泼妇。
我弹着琴，回想着今天的一幕幕，想起楚熘斓气冲冲地来到清妩院的样子，和他站在院门外大叫的那些话：“杨杼，你给我滚出来！”
“你一个孤女，有什么资格惹我母亲哭？”
我信手弹琴，将今天的一幕幕仔细回忆，这才完整还原楚熘斓的全部声讨。
他叫我滚出来，我赶忙从院中出来，珠儿环儿紧紧地跟在我身边。
“少爷，你怎么能这样说小姐？”
珠儿刚说完，楚熘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见我出来，冷着脸转过头去，看都不看我一眼：“杨杼，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
“孤儿一个，什么都没有。”
“要身材没身材，要美貌没美貌。”
“谁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听说你还敢肖想我？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滚开，从此别在我眼前出现。”
……我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
那些话，真的伤害不到我了。
我拨着琴弦，再次回忆他的一句句谩骂，忽然发现真的很有喜感。
楚熘斓骂人的样子，真的很有喜感。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楚夫人见我眉眼含笑，不禁也笑了。
她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我知道她在笑什么。
她在笑我终于释怀，笑自己虽然没有收获一个儿媳，但也没失去弟子和养女。
相对于儿媳，她更爱女儿。
我看着她放下执念，弹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