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楚夫人十指翻飞，在我身边沉醉地弹着琴。
我弹的是另一张琴。
我们的节奏一模一样，一个音都不曾错开过。
她欣慰地看着我，我微笑着回看她，手指的动作不停，在弦上弹拨。
平生欢。
楚熘斓。
今天的楚熘斓。
今天来到我院外骂我的楚熘斓。
当时的我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首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我喜欢的少年？
从七岁开始就当成兄长，从十西岁就喜欢了的人？
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都请睁大你们的眼睛，千万别像我一样，瞎了眼。
青妩院外开着一簇蓝紫色的菊花，旁边是火红的美人蕉。
回忆随着琴声，一幕幕再现。
被骂了的我看着花圃中五颜六色的花朵，脸上的羞惭也是五颜六色。
当时的我，慢慢地，恢复了脸上的颜色。
珠儿环儿担心地看着我，恨恨地看着楚熘斓的背影。
我朝她们温和地笑笑，做个鬼脸。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转过身，关上院门，我们回到院子里，珠儿问道：“小姐，少爷之前戴着假面具吗？”
环儿也问：“他难道得了失心疯？
之前都是和颜悦色的呢。”
珠儿点头：“可能是中邪了吧？
之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巴巴地给小姐送来呢。”
环儿看我一眼，见我不动声色，于是放胆说下去：“我听沧澜院的小厮说，少爷还偷偷给小姐写情诗呢，只是觉得写得不好，不敢拿出来。”
珠儿连连点头：“我们清妩院和他们沧澜院的人，都以为小姐会嫁给少爷呢。”
……我无奈地望着两个小丫头：“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不说了。”
“以后不要说这些，省得人家以为我要贴上去，甚至贴上去也没人要。”
两个丫鬟连声制止：“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好了，我们以后不说就是。”
“我们小姐这么美，少爷真是睁眼瞎！”
……琴音悠扬，终于，我将今天的一整幕情景剧回忆完毕。
乐声中，才发现自己记得的都是片段。
从楚熘斓来青妩院开始，我的回忆就变成片片的碎纸。
在这曲《平生欢》中，才真正复原了全貌。
我自以为的痊愈。
自以为的放下。
对楚夫人的保证和安慰。
我说过的话。
我自以为的释怀。
楚熘斓说过的话。
楚熘斓的面目。
随着琴弦被一根根拨响，在音符的高低起伏中，我的心，才慢慢地不疼了。
我自以为是的释怀、自愈，那个关于强心针的比喻。
我劝解楚夫人的话。
我安慰珠儿环儿的话。
到此刻，才终于成了我自己说出的话。
随着这曲《平生欢》，我终于完成了对楚熘斓的告别。
……作为一个琴师，我得了楚夫人的真传。
她是天下第一琴师，对我倾囊相授。
我爱这琴。
它是我表达情怀的助手。
我的第二张嘴。
也是，我精神的家园。
和故里。
终于，一曲完成。
我和楚夫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她温柔地看着我：“杼儿，你弹得真好，比我好。”
我摇摇头，“母亲谬赞了，您才是天下第一琴师。”
楚夫人含笑看我：“如今，这名号归你了。”
“还有，母亲从琴声中听出来了，你是真正释怀了。”
她温柔地望着我，继续说道：“真好。
斓儿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是他的损失。”
她的欣慰写在脸上，仿佛比自己是天下第一琴师更值得骄傲的事，是自己培养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徒弟。
我看着楚夫人真诚的笑脸，眼中湿润了。
这个真心疼爱我的女人，性情纯挚，我，也要成为她这样的人。
成为她这样的琴师。
真的很符合曲名《平生欢》，从此以后，楚熘斓真的走出我的生命了。
一别两宽。
从此萧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