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考勤机里的年轮
周而复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把工卡贴在感应区——这是他本月第28次在7点前打卡，考勤系统自动生成的"全勤标兵"电子勋章在OA系统闪着绿光，像极了他工位上那盏永远不关的台灯。
他刚把第39版海报发给客户，茶水间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王靖抱着一摞咖啡杯僵在原地，褐色的液体在她白衬衫上漫开，形成不规则的地图。
张总监站在她身后，手指还保持着推搡的姿势，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小王啊，走路要看路，这可是骨瓷杯。
"江雪踩着高跟鞋从电梯间走出，恰好看见这一幕。
她没说话，只是从手包里掏出湿纸巾递给王靖，目光像手术刀般刮过张总监的脸。
张总监的笑容瞬间凝固，干咳两声："江总早，我跟小王闹着玩呢。
""玩？
"江雪挑眉，"张总监的幽默感还挺特别。
"她转向王靖，"你的转正报告我看过了，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
"王靖的手指攥紧湿纸巾，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看见张总监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江总真是效率高，我昨天才把报告交给您...""哦？
"江雪故作惊讶，"可我昨天在张总监桌上没找到啊。
"她掏出手机，"要不要看看监控？
"张总监的喉结剧烈滚动着。
走廊尽头的LED屏突然闪烁起来，显示着"系统维护中"的字样。
周而复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突然想起老家村口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每次暴雨来临前，它的年轮都会渗出黑色的汁液。
李墨扶着墙壁从洗手间出来，额头上布满冷汗。
凌晨西点的美国会议开得他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他看见王靖袖口露出的淤青，突然想起自己刚毕业时也曾被老员工灌酒，吐在写字楼的花坛里，第二天还得笑着说"谢谢领导栽培"。
"李总，您脸色不好。
"王靖递过一瓶温水，手指微微颤抖。
她的白衬衫上还残留着咖啡渍，像朵正在枯萎的花。
李墨接过水，突然听见周而复工位传来一声闷响。
那个永远像陀螺一样旋转的设计师，此刻趴在键盘上一动不动，手边的能量饮料罐滚落在地，褐色的液体渗进插座，冒出几缕青烟。
"周而复！
"李墨冲过去，发现他呼吸急促，右手紧紧按着胸口。
考勤机又"滴"了一声，这次是林深的工卡。
他穿着定制西装，手里拎着星巴克的纸袋，看见地上的周而复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怎么回事？
叫救护车了吗？
"江雪己经拨通了120，她蹲在周而复身边，解开他的衬衫领口："急性心梗的症状，别挪动他。
"她的动作冷静而专业，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却在李墨看来带着某种锋利的质感。
林深走到考勤机前，看着屏幕上"周而复"的名字旁跳动的全勤勋章，突然轻笑一声："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别学某些人，为了加班费连命都不要。
"他的目光扫过李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王靖看着医护人员把周而复抬上担架，突然想起上周部门聚餐时，张总监搂着周而复的肩膀说："小周啊，你这张图要是改不好，这个月的绩效可就悬了。
"当时周而复的手在发抖，却还是赔着笑脸说："谢谢张总指点。
"李墨靠在墙上，感觉胃部的灼烧感蔓延到了喉咙。
他看见林深正在和江雪低声交谈，手里的星巴克纸袋上印着"臻选"的字样，而周而复工位上的速溶咖啡罐己经堆成了小山。
考勤机还在不知疲倦地"滴滴"作响，记录着每个灵魂在工位上献祭的时辰，像极了老家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年轮——每一圈都刻着风雨，却没人在乎哪一圈会是最后一圈。
当电梯门缓缓合上时，李墨突然看见周而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
第40版海报的设计稿上，甲方要求的"高端大气"西个字被放大到占满整个画布，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而在图层的最底层，周而复用极小的字号写了一行字："我想回家种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