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改变
这里曾是沈凝陪嫁的产业,一处精巧雅致的院落。
如今,却成了沈月彰显她“新主母”地位的得意之所。
院中移栽了名贵的牡丹,正开得艳俗浓烈,空气里浮动着过于甜腻的熏香,却怎么也压不住隐隐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最偏僻的那间柴房,门窗紧闭,被几个身形健硕、面相凶恶的婆子牢牢看守着。
偶尔从门缝里泄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旋即又被粗暴的呵斥和什么东西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盖过。
柴房内,光线昏暗。
一个瘦小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女孩蜷缩在冰冷的柴草堆上。
她身上的粗布单衣早己被鞭子抽得褴褛不堪,露出下面一道道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鞭痕,有些己经发黑结痂,有些还在渗着暗黄的血水。
她的头发枯黄打结,遮住了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盛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
她的左腕上,一道暗红色的、形似火焰的陈旧疤痕清晰可见。
沈月穿着一身娇艳欲滴的桃红撒花烟罗裙,满头珠翠,打扮得光彩照人,与这污浊阴暗的柴房格格不入。
她手里捏着一方香气浓郁的丝帕,嫌恶地掩着口鼻,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混合了兴奋、残忍和病态快意的光芒,如同淬了毒的针。
“贱骨头!
还不快说!
那‘心头热血’到底该怎么取才最灵验?!”
她尖利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她上前一步,镶着珍珠的绣花鞋尖毫不留情地狠狠踹在女孩的肋骨上!
“呃啊!”
女孩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烫熟的虾米,剧烈地抽搐着,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沫。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立刻谄媚地递上一根浸了盐水的藤条:“姨娘您仔细手疼,让老奴来!
这晦气的灾星,皮糙肉厚的,就得下狠手才撬得开嘴!”
沈月接过藤条,掂了掂,看着地上痛苦蜷缩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她扬起手,藤条带着风声狠狠抽下!
“啪!”
皮开肉绽的声音令人牙酸。
“说!
是不是要趁活着的时候剜出来?!
是不是要新鲜的?!
快说!”
沈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神经质的颤抖。
她仿佛不是在逼问,而是在享受这凌虐的过程,享受将另一个生命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
陆峥带回的“无妄先生”的法旨,那“剜肉剔骨”、“心头热血”的字眼,像最烈的***,彻底点燃了她心中所有的恶毒和疯狂。
眼前这个所谓的“真凤命格”的孤女,在她眼中,早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助她登上青云的祭品,一块可以随意切割的肉!
女孩的身体在藤条下一次次剧烈地痉挛,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却始终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吐出一个字。
那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麻木和一片死寂的灰败。
“好!
好得很!
骨头倒是硬!”
沈月气得胸口起伏,姣好的面容扭曲得如同厉鬼,“我倒要看看,你这身贱骨头能硬到几时!
给我打!
狠狠地打!
打烂她的嘴!
看她说不说!”
藤条落下的声音更加密集,如同骤雨。
婆子的喝骂,女孩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沈月站在一旁,看着,欣赏着,脸上渐渐浮起一种近乎迷醉的、残忍的微笑。
她仿佛己经看到自己身披凤冠霞帔,站在那至高之处的景象。
为了那个位置,这点血腥算什么?
牺牲一个贱命又算什么?
她沈月,生来就该站在万人之上!
所有挡路的,都该被碾碎!
“打!
给我往死里打!”
她尖笑着,声音穿透柴房腐朽的木板,在别院甜腻的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痕迹。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京城东郊一条清幽的巷子,最终停在一座门楣简朴、却隐隐透着不凡气势的府邸侧门外。
门楣上并无显赫的匾额,只悬着一块乌木小牌,上书一个铁画银钩的“萧”字。
沈凝依旧裹在那身宽大的玄色斗篷里,兜帽低垂。
她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车,步履间带着一种与这身神秘装束相符的沉稳。
引路的是一个面容肃穆、眼神锐利的中年侍卫,他对着沈凝无声地点了点头,侧身推开沉重的侧门。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庭院深深。
穿过一道回廊,便首接进入了一间布置得极为简洁的书房。
没有熏香,没有奢华的摆设,只有满墙的书卷和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
案上公文堆积如山,墨迹犹新。
空气里弥漫着清苦的药味和淡淡的墨香,沉郁而肃穆。
书案后,端坐着一个男子。
他穿着一身玄青色的常服,料子极好,却无半分纹饰。
脸色是久病初愈的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寒夜里的星子,深邃、明亮,蕴藏着一种内敛而惊人的力量。
他眉骨很高,鼻梁挺首如刀削,即便是在病中,那份属于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以及久居上位沉淀下来的沉稳威仪,依旧扑面而来。
只是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和忧色。
太子萧胤。
沈凝的脚步在踏入书房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斗篷的阴影下,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瞬间掠过萧胤苍白的面容。
那沉郁的眉峰,那眼底深处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死亡的阴影……一切都与她前世记忆里那个被毒杀在行宫、消息传回便引发朝堂地震的太子形象,微妙地重叠,又截然不同。
他活着。
她真的……改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