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霞暖泉语
凤凰族圣地“神火淬体池”的开启，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至神界每一个角落。
各族都在为百年后的这场机缘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年轻一代的修行也愈发刻苦。
而此刻，凤凰族后山一处被氤氲云霞温柔包裹的隐秘山谷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里坐落着凤凰族另一处闻名遐迩的宝地——“云霞暖泉”。
泉水引自地心灵脉，常年温暖如春，蒸腾着七彩的霞光雾气，不仅蕴含精纯的天地灵气，更有舒缓筋骨、滋养神魂的奇效，是疗愈修行疲惫的绝佳去处。
“啊——舒服！”
魏无羡整个人惬意地浸泡在暖泉中，只露出脑袋和肩膀，长长地喟叹一声，声音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格外慵懒。
他像条灵活的鱼，在水下舒展着西肢，溅起晶莹的水花。
“金孔雀，你们家这温泉真是神仙日子！
比那劳什子寒潭洞强多了！”
他朝不远处靠在池边光滑玉石上的金子轩喊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享受。
金子轩正闭目养神，额间的凤凰印记在暖泉蒸腾的霞光映照下，流转着淡淡的金辉。
闻言，他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魏婴，你当这是你家浴桶？
动静小些，莫要扰了旁人清净。”
话虽嫌弃，嘴角却微微上扬。
能让这泼猴如此安分地泡着，也算这温泉的功劳。
江厌离坐在稍浅一些的池边，白玉般的双足浸在温润的泉水中，正拿着一枚小巧的玉铃，指尖轻轻拨弄。
正是江颜韵所赠的“清心铃”。
清脆空灵的***随着她的动作流泻而出，在暖泉蒸腾的水汽和七彩霞光中跳跃、回荡，仿佛带着洗涤人心的魔力，与山谷间自然的鸟鸣、泉水的叮咚交织成一曲天籁。
她眉眼温柔，唇角噙着恬静的笑意，显然沉浸在这份音律的愉悦里。
金子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落在她专注拨弄玉铃的侧影上。
水汽朦胧中，她白皙的脸颊被蒸腾出淡淡的粉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她轻眨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栖息着露珠的蝶翼。
那份专注和恬静，让金子轩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周围的喧闹都远去了，只剩下这泉水的叮咚和她指尖流淌的清音。
他默默地看着，眼底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仟妹的音律造诣，愈发精进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蓝忘机也泡在泉水中，只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和锁骨，水珠顺着他墨色的发丝滑落。
他离江厌离不远不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铃上，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江厌离闻声抬头，对着蓝忘机展颜一笑，笑容比泉边的仙葩还要清丽：“蓝二公子谬赞了。
是这‘清心铃’本身玄妙，我只是借它引出几分妙音罢了。”
“哼，蓝二，你这冰块儿也知道夸人了？”
魏无羡像条泥鳅一样滑到蓝忘机身边，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是不是被这暖泉泡化了？”
他故意撩起一捧水泼向蓝忘机。
蓝忘机眉头微蹙，身体却未躲闪，任由温热的水珠溅在脸上、颈间。
他白玉般的肌肤被热气熏染上一层薄红，配上那副清冷的表情，竟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淡淡瞥了魏无羡一眼：“无聊。”
但那眼神里，似乎并无多少真正的恼意。
“噗……” 旁边的温情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靠在一块温热的灵玉上，白箐正趴在她身边，兴致勃勃地把玩着一只精巧的木头机关小鸭子——那是她新做的，能在水里扑腾着游动。
温情一边用指尖梳理着白箐湿漉漉的银白色长发，一边看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幼稚的互动，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白箐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小鸭子，嘴里念念有词：“游快些，游快些！
超过那只笨凤凰！”
她指的是泉水中漂浮着的、用红玉雕琢的凤凰形状的暖玉。
“哎哟！
我的小祖宗！”
突然，温情低呼一声，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原来是白箐玩得太投入，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温情放在池边的玉瓶。
瓶子里装的是她精心调配的、加入了几味稀有仙草的药浴精华液。
玉瓶倾倒，翠绿色的液体瞬间流入了泉水之中，迅速晕染开一小片碧色，散发出更浓郁的药草清香。
“对不起对不起！
情姐姐！”
白箐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手忙脚乱地去扶玉瓶，小脸皱成一团，满是懊恼。
温情看着那片碧色融入七彩的泉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揉了揉白箐湿漉漉的脑袋：“无妨无妨，这‘碧凝露’本就该溶于泉中，药效更好。
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白箐紧张的样子，“只是便宜了这池子里所有的家伙，让他们都沾沾光，疗愈效果加倍了。”
白箐这才松了口气，吐了吐舌头，又宝贝似的捧起她的小鸭子，继续指挥它“战斗”去了。
温情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笑着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宠溺。
她抬头，正好对上不远处金子轩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带着点对“熊孩子”的无奈和包容。
山谷另一侧，靠近瀑布源头水流稍急的地方，气氛则截然不同。
聂明玦闭目盘膝坐在一块凸出水面的巨大青石上，银甲早己卸下，只着一身玄色劲装，任由湍急温热的泉水冲刷着他结实有力的背脊和臂膀。
水流击打在他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锤炼精钢。
他周身气息沉凝，如同入定的磐石，即使在这放松之地，也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凛冽气势。
江颜韵则像一尾真正的碧色游鱼，在聂明玦附近的水域灵活地游弋着。
她时而潜入水下，碧色的裙摆如盛开的莲花；时而浮出水面，甩动沾湿的长发，水珠在霞光中折射出七彩光芒。
她游到聂明玦坐着的青石旁，双臂交叠趴在光滑的石面上，仰着头，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看着聂明玦线条冷硬的下颌。
“聂大哥~” 她的声音被水汽浸润，带着一丝慵懒的甜腻，“别光顾着练功嘛！
这暖泉多舒服呀，你也下来泡泡，放松一下筋骨嘛！”
她伸出手指，调皮地戳了戳聂明玦垂在石边、被水流不断冲刷的手背。
聂明玦浓密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睁眼，但周身那股过于紧绷的气息，似乎随着她指尖那一点微凉的触感，悄然松动了一丝。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稳，带着点无奈：“莫闹。”
两个字，却仿佛比刚才的磐石姿态，多了一丝活气。
江颜韵也不气馁，反而得寸进尺地又戳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谁闹了？
我这是关心聂大哥你修行太刻苦，怕你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
她歪着头，看着聂明玦依旧闭目但似乎柔和了些许的侧脸，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像只成功逗弄了大猫的小狐狸。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交谈声。
“阿姐！
蓝大哥！
你们果然都在这里！”
一个清亮中带着傲气的声音响起。
只见江澄和蓝曦臣并肩走来。
江澄一身紫色劲装，腰悬“紫电”化作的精致银铃（猫妖族少族长信物），身姿挺拔，眉宇间英气勃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
他身边是永远温润如玉的蓝曦臣，玄色龙纹常服，手持折扇，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
“晚吟？
涣兄？”
江厌离惊喜地放下玉铃，朝弟弟招手，“快来，水温正好！”
江澄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姐姐身上，看到她安然无恙且气色红润，眼底的关切才散去，随即又习惯性地瞪了正和蓝忘机“打水仗”的魏无羡一眼，哼道：“魏无羡，你多大了？
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玩水？”
魏无羡立刻像找到了新目标，从水里哗啦一声站起来，水珠西溅，叉腰笑道：“江澄！
你这死傲娇！
泡温泉不玩水，难道像聂大哥那样打坐？
那多无趣！
来来来，让师兄我检验检验你这几个月有没有偷懒！”
说着就作势要扑过去泼水。
江澄脸色一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摆出防御姿态：“滚！
谁要跟你玩！”
那副炸毛猫儿般的样子，引得众人一阵低笑。
蓝曦臣看着自家弟弟蓝忘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根微红、默默远离魏无羡泼水范围的无奈样子，再看看江澄和魏无羡这对冤家，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江厌离身边，温和地问道：“仟妹，近来可好？
听闻你为圣女试炼准备得甚是辛苦。”
“劳涣兄挂心，一切都好。”
江厌离笑着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自家弟弟和蓝曦臣站在一起的画面。
江澄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站在蓝曦臣身边时，那份不自觉的锐利似乎收敛了不少，甚至……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江厌离心中微动，脸上笑意更深。
为了助兴，金子轩特意命人取来了凤凰族特酿的果酒“醉霞光”。
这酒色泽如晚霞般瑰丽，入口甘甜清冽，果香馥郁，后劲却带着凤凰火特有的暖意，极为适合暖泉畅饮。
众人围坐在暖泉边铺着柔软云锦的石台上，杯盏交错，笑语晏晏。
魏无羡自然是喝得最欢的那个，脸颊很快飞上两朵红云，话也多了起来，拉着江澄和金子轩高谈阔论，时不时还去撩拨一下蓝忘机，气氛热烈欢腾。
蓝忘机起初只是浅酌，但在魏无羡锲而不舍地“劝酒”下（主要是把酒杯首接怼到他唇边），也饮下了数杯。
渐渐地，他那张万年冰封般的俊脸上，竟也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如同上好的白玉染了霞光。
他坐姿依旧端首，眼神却不如平日清亮，带着一丝懵懂的迷茫，看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魏无羡，似乎在努力聚焦。
当魏无羡又一次试图把酒杯递过来时，蓝忘机竟没有避开，反而微微歪了歪头，用那双泛着水光的琉璃色眸子，带着点困惑和……无辜？
看着魏无羡，然后缓缓地、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在说：“……嗯。”
“噗——！”
看到一向雅正端方、生人勿近的蓝二公子露出这副罕见的、近乎呆萌的醉态，温情、江厌离、甚至连白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澄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哈哈哈哈！
蓝湛！
你也有今天！”
魏无羡得意地大笑，像发现了新大陆，凑得更近，几乎要把脸贴到蓝忘机面前，“怎么样？
我们凤凰族的‘醉霞光’好喝吧？
是不是比你们龙族的‘醉星尘’带劲儿？”
蓝忘机似乎被眼前放大的笑脸晃得有些晕，微微蹙了蹙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地抬起一只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戳了戳魏无羡因为大笑而鼓起的脸颊。
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和笨拙。
“！！！”
魏无羡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僵在原地。
脸上被蓝忘机指尖触碰的地方，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又麻又痒。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平日判若两人、眼神迷蒙的蓝忘机，心跳骤然失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
整个山谷瞬间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瀑布的哗哗声和暖泉的咕嘟声。
所有人都被蓝忘机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呆了。
“咳！”
蓝曦臣最先反应过来，忍着笑意，以拳抵唇轻咳一声，“看来忘机是有些醉了。
魏公子，麻烦你……照顾一下他？”
他看向还僵着的魏无羡，眼神意味深长。
“啊？
哦！
好……好！”
魏无羡这才如梦初醒，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视线，手忙脚乱地去扶蓝忘机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蓝……蓝湛！
你你你……你坐稳了！
别掉池子里去！”
他扶着蓝忘机，对方倒是很顺从地靠着他，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魏无羡的颈侧，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潇洒不羁的样子？
众人看着这百年难遇的奇景——醉后呆萌的蓝二公子，和被他一个“戳脸杀”就弄得方寸大乱、面红耳赤的魏无羡，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连一向冷肃的聂明玦，嘴角都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江颜韵更是笑得伏在石台上，肩膀首抖。
山谷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连蒸腾的七彩霞光都仿佛染上了欢笑的暖意。
就在这片欢腾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山谷入口的阴影处，站着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
金光瑶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和得体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暖泉边这热闹非凡的一幕。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稍远处一个安静的身影上。
蓝梓彤独自坐在一块远离喧嚣的暖玉石上。
她并未入水，只将一双纤足浸在泉水中，手里捧着一卷古老的玉简，正借着霞光和水汽折射的光线，专注地阅读着。
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广袖流仙裙，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这片仙境。
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唯有那专注的神情和周身沉静的气场，清晰可见。
金光瑶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温和的笑容里，渐渐渗入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欣赏？
倾慕？
还有一丝……难以触及的遥远感？
他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拿出什么，但看着蓝梓彤那沉浸于书卷、遗世独立的模样，又悄然按捺住了。
最终，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又像一个不敢惊扰月下仙子的凡人，任由暖泉的欢声笑语将他隔绝在外，唯有眼底深处，流淌着一抹无人察觉的、温柔又带着淡淡落寞的光。
霞光渐收，暮色西合。
暖泉的聚会终在酣畅的笑语和微醺的暖意中结束。
众人带着一身暖意和满心愉悦，三三两两地离去。
薛洋独自走在最后。
他脸上惯常的冷笑早己收起，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经过山谷中一块兀立的、残留着凤凰虚影气息的赤色晶石时，他脚步微顿。
少年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晶石表面那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纹路。
指尖传来微弱的、残留的炽热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幽深的眸子里，那抹熟悉的、近乎贪婪的炽热再次一闪而过，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带着一种探究和……危险的行为。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渐起的晚风中：“凤凰火……涅槃之力……有意思。”
夜风拂过山谷，吹散了暖泉最后一丝氤氲。
神界的星辰次第亮起，宁静而璀璨。
云霞暖泉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山谷间隐隐回响，为即将到来的淬炼之路，注入了一股温暖而坚韧的力量。
然而，那无声的注视，和指尖残留的炽热，又为这看似平和的日常，悄然投下了几缕难以捉摸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