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置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紧紧地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又黏腻的不适感。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依旧悬浮在视网膜（或者说，是首接作用于他意识）中的冰冷蓝***面，而是像一尊僵硬的雕塑，维持着那个猛然惊醒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因为充血而布满了细密的红丝，瞳孔深处残留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死了……又活了？
不，不是“又活了”，是“回来了”。
回到了七天前，回到了这个该死的扑街抹杀协议刚刚绑定的那一刻。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就像你看完了一部结局悲惨的电影，心情沉重地走出影院，却发现自己又坐在了电影开场前的座位上，周围的人兴高采烈地等待着灯光熄灭，而只有你，带着结局的记忆，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比那更糟。
这不是电影，这是他自己的人生，而且那个悲惨的结局是——彻底的、无法挽回的、连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去的“抹杀”。
那种感觉……李默闭上眼睛，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无感，却徒劳无功。
被抹杀的过程没有任何痛苦，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意识、思维、记忆、乃至构成身体的每一个原子，都在一种绝对的规则下悄然分解、湮灭，回归到最原始的虚无状态。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它剥夺了“死亡”本身的概念，首接将“存在”这个属性彻底删除。
如果不是现在真实地坐在这里，呼吸着，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那七天的挣扎和最后的湮灭。
但记忆不会骗人。
那七天里写下的每一个字，每一次刷新后台数据的焦虑，每一次看到惨淡数据时的绝望，以及最后倒计时归零时的那份死寂，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如同最深刻的梦魇。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颤抖着伸到自己眼前。
手指修长，指甲因为长期缺乏打理而有些长，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油墨的痕迹——那是他昨天（或者说，七天后的昨天）试图用笔在纸上构思时留下的。
皮肤的纹理、指关节的褶皱、毛细血管隐约可见的痕迹……这一切都无比真实。
他尝试着握紧拳头，感受肌肉收缩带来的力量感，然后又慢慢松开。
“我还活着……”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声带也刚刚从冰封中解冻。
然后，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环顾这个狭小、混乱的出租屋。
房间不大，大约十五平米，除了床和衣柜，几乎被各种杂物堆满。
墙角是几箱喝完的啤酒瓶和饮料罐，散发着淡淡的馊味。
桌子上除了电脑，还堆着吃剩的外卖盒子、厚厚的专业书籍（大学时买的，早己蒙尘）、以及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的网络小说实体书。
地板上散落着几件衣服，一只袜子孤零零地躺在床脚。
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一丝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勉强能看清房间的轮廓。
一切都和他“第一次”经历协议绑定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里打了个结，然后被粗暴地解开，重新捋回了起点。
他需要确认。
不仅仅是依靠记忆和那个该死的系统界面，他需要更实在的证据，一个能让他彻底相信自己真的“读档重来”的证据。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桌子上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是暗的，旁边放着一个空了的烟盒，牌子是他常抽的“红塔山”。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屏幕时，微微一顿。
如果……如果手机上的日期不是七天前，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经历的“抹杀”和“复活”都只是一个极其真实的噩梦？
或者……更糟的情况？
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审慎，他按下了手机的电源键。
屏幕亮起，柔和的光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眼。
李默眯了眯眼，定睛看去。
锁屏界面上，时间清晰地显示着——4月20日，星期三，03:05。
下面还有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预览，发件人是他的大学同学“胖子张伟”，内容是：“默子，睡没？
出来撸串啊！
哥们刚发了奖金！”
李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时间，这个日期，这条微信……和他记忆中“第一次”绑定系统时的情景，完全吻合！
那天凌晨，他因为构思新书毫无头绪而失眠，看到了这条微信，但因为心情烦躁加上囊中羞涩，并没有回复。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七天前！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全然的欣喜，而是更深沉的寒意。
无限复活……听起来像是天大的恩赐，一个可以弥补所有遗憾、走向人生巅峰的超级金手指。
但只有亲身经历过“抹杀”的人才知道，这背后是多么冰冷和残酷的现实。
每一次复活，都意味着一次失败和死亡。
每一次读档，都是用“存在被彻底抹消”作为代价换来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恩赐，这是一场被强制参与的、以生命为赌注的、永无止境（或许？
）的生存游戏！
那个冰冷的蓝***面依旧悬浮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侥幸。
欢迎来到‘扑街抹杀协议’V1.0测试版。
新手任务发布：任务内容：发布一本新书，并在7日内，该书有效收藏达到1000。
任务时限：168小时00分00秒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任务成功奖励：新手礼包一份。
倒计时开始：167:54:38倒计时己经开始了。
距离下一次可能的“抹杀”，还剩下不到七天。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不再怀疑其真实性。
他知道，如果七天后他无法完成那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等待他的，依旧是那冰冷、虚无的终结。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狂滋长。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被抹杀的感觉了，那种连恐惧本身都无法存在的虚无，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绝望。
“冷静……冷静下来……”李默强迫自己进行思考，尽管大脑因为刚刚经历的冲击而有些迟钝和混乱。
第一次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他仔细回忆着那本《开局签到成神帝》。
选材是当时最火的无脑爽文模板，节奏也尽量模仿那些大神之作，按理说不应该扑得那么惨，连1000收藏的最低目标都达不到。
是文笔太差？
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是剧情太老套？
跟风作确实很难出头。
是开头不够吸引人？
没有抓住所谓的“黄金三章”？
还是……运气太差？
同期有大神开新书，把流量都吸走了？
李默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第一次是在极度恐慌和焦虑下写的，可能很多细节处理得非常粗糙，充满了各种新手甚至业余作者才会犯的错误。
而且，为了赶速度，很多地方逻辑不顺，人物塑造也极其单薄。
最重要的是，他当时的心态完全是崩溃的。
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怎么可能写出让人愉悦的爽文？
字里行间恐怕都透着一股绝望和急躁的气息，读者是能感受到的。
那么这一次呢？
他拥有了“未来”的记忆，虽然只是关于自己扑街的记忆。
他知道了《开局签到成神帝》这条路是死路。
他需要换一个方向。
换什么方向？
是继续头铁，在“系统签到流”这个红海里杀出一条血路，但要更加用心打磨开头和细节？
还是……彻底换一个题材？
写都市？
他没啥社会经验，写出来的兵王、神医、赘婿可能比塑料还假。
写玄幻？
上一次那本《异界之我为刀俎》己经证明了他驾驭不了宏大世界观。
写仙侠？
同上。
写科幻？
需要大量的知识储备，他没有。
写历史？
需要查阅的资料浩如烟海，七天时间根本不够。
写体育？
游戏？
灵异？
这些都是小众题材，想达到1000收藏的目标，难度可能比在红海里挣扎还大。
李默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好像无论选择哪条路，前方都是一片迷雾，都可能通向七天后的同一个结局。
无限复活，给了他重来的机会，却没有给他成功的保证。
他依旧是那个才华有限、经验不足、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扑街写手。
“等等……”李默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系统界面。
任务成功奖励：新手礼包一份。
第一次他失败了，自然不知道这个新手礼包里有什么。
但如果……如果这个礼包里的东西能对他完成任务有帮助呢？
比如，改善文笔的药剂？
提供灵感的道具？
或者首接提升作品数据的功能？
虽然听起来很玄幻，但既然“抹杀协议”这种东西都存在了，那么奖励一些超现实的东西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个发现像是一针强心剂，让李默灰暗的心情稍微振作了一点。
目标明确了：活下去，并且拿到那个新手礼包！
也许，新手礼包才是这场残酷游戏真正的“新手教程”，能让他获得在这个规则下生存下去的基本能力。
那么，现在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如何在七天内，让一本新书达到1000收藏？
他需要更谨慎地选择题材，更细致地打磨开头，更努力地……祈祷运气。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03:15。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窗外或许有夜归人的脚步声，或许有远处车辆驶过的引擎声，但在李默的感官里，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以及那个悬浮界面上无情跳动的倒计时。
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凌晨微凉的空气，而是源于对“抹杀”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一点窗帘缝隙。
外面是熟悉的城市夜景。
昏黄的路灯勾勒出街道的轮廓，远处几栋高楼的灯光星星点点，如同沉默的眼睛。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平静而寻常。
谁能想到，就在这个看似平常的世界里，有一个渺小的扑街写手，正在经历着一场关乎存亡的、可以无限读档的生死游戏呢？
李默深深地吸了一口窗外微凉的空气，试图让有些发胀的脑袋清醒一些。
“七天……”他低声重复着，眼神在夜色中闪烁不定。
这一次，他不能再失败了。
至少，要先拿到那个新手礼包，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放开窗帘，转身走向电脑桌。
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坐下，打开了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
光标在文档的开头不停地闪烁，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等待。
写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