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顺着头盔裂缝往里灌，咸腥味儿呛得我胸腔发紧。手环的警报：胎儿心率87，
低氧风险飙升。我是萧淳，此刻一个被困在深海里、怀有3个月身孕的女人。
这一切不是意外，是谋杀！我要出去，揭穿这一切的阴谋。现在，氧气还够撑一分钟。
1我的指尖刚触碰到那杯温热的牛奶，搁在餐桌另一头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发信人：宝贝。
这不是我的手机，是我未婚夫杨蒙迪的手机。我望着他在厨房浑然不觉的背影，
解开了他的手机。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冻结了全身的血液：“亲爱的，下午海悦酒店216见。还有，她爸的遗产什么时候过继？
”嗡鸣声瞬间淹没了周遭的一切，世界扭曲旋转。无名指的订婚戒指，在我看来亮得刺眼，
几乎快要将我窒息。我怀孕了，已经2个月了，是他的。他说过他会永远爱我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汹涌的呕吐感。
他还在厨房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似乎很好。我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冰雕，
僵硬地坐在那里。直到他端着煎蛋走出来，
脸上堆着那副我一度以为是救赎的、能照亮我所有阴霾的暖意笑容。“淳淳，怎么不吃？
凉了就不好了。”他放下盘子，甚至习惯性地想伸手揉揉我的头发。我猛地侧头避开，
动作大得带倒了桌上的牛奶杯。乳白的液体泼洒开来，在桌布上洇开一大片污渍，
像一幅丑陋的抽象画。“怎么了？”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被巨大的石块堵死。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指向他那部静静躺在污渍边缘、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他的目光顺着我的指尖望去，
脸色瞬间褪得惨白。空气凝固了。死寂。只有牛奶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缓慢而粘稠。“我们分手吧。”我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扔在了地上。
“可是我们的孩子……”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呵，孩子，你也配提孩子，
你根本就没有做父亲的资格。不等他说完，我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巨大的力道让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我甚至没看他一眼，抓起自己的包，
几乎是撞开门冲了出去。身后传来他惊慌失措的喊声：“萧淳！淳淳你听我解释！”解释？
那条信息本身，就是最赤裸、最肮脏的答案。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凭着某种近乎残忍的直觉，
拦下出租车，随意报了一个位置。我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高楼大厦都成了模糊的灰色剪影，只有胸腔里那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坠向一年前那片吞噬了我的事业、梦想和爱人的深海。2一年前，
我作为队长带队的坐上“深海号”的勘探船，执行海洋勘探任务，出了人命。
我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失去了工作。那是在两百米之下的台海。
我和三名队友一起进行潜水勘探任务，其中有我的初恋男友——林锡。
林锡的脸在舱内幽蓝的仪表光映照下，显得专注而柔和。
他指着声呐屏上一处异常密集的反射区，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的微噪，
却异常清晰：“阿淳，看这里！结构异常活跃，可能是新矿脉，也可能是……”他顿了顿，
似乎想找个更温和的词，“地质活动的窗口。”他最后一个留给我的眼神，是信任，是嘱托，
还有一丝我那时没能完全读懂的忧虑。紧接着，通讯器的频道里传来刺耳的惊呼声，
林锡在我眼前失控地旋转、挣扎！暗流出现了！“密封舱！进密封舱！”林锡嘶吼着，
在他被卷走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把我推向角落那个仅容一人的球形紧急避难舱。
我被林锡狠狠推进那个狭小的金属球体，厚重的舱门在我眼前轰然闭合的瞬间，
我透过狭窄的观察窗，看到他最后的身影被一股狂暴的暗流猛地卷走，
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墨蓝深渊里。他脖子那道熟悉的疤痕，在幽暗的水下微光中一闪而过，
像一道刻在我视网膜上的烙印。冰冷刺骨的海水隔绝了他最后的声音，
只留下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混乱中，
我看到另外两个队友的身影在汹涌的海水中徒劳地挣扎，瞬间被黑暗吞噬。
巨大的水压将舱壁挤压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3“小姐，到了。
”司机的声音把我从冰冷刺骨的海底硬生生拽回。不知道漫无目的地开了多久，
中途我鬼使神差地跟司机说去海悦酒店。也许是想看看，那个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车辆停稳了，窗外，正是海悦酒店。付钱，下车。
双脚踩在酒店门口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按下了2楼的电梯，
终于，电梯门“叮”一声滑开。开门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欢笑声。是杨蒙迪的声音！
我急忙侧过脸，瞄到前方杨蒙迪臂弯里，亲昵地挽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
那女人背对着我，一头栗色的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极好的米色风衣，
背影透着一股干练和优越。杨蒙迪侧头对她笑着，那笑容是我熟悉的温柔，
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剜着我的心。刚才分手，转眼他就和这个女人赴约了！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到了这份滔天的痛苦，
不安地动了一下。就在这时，杨蒙迪似乎有所感应，脚步顿住，微微侧过身，
视线朝我藏身的柱子这边扫来。我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回柱子后面，
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屏住呼吸，
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和杨蒙迪的低语，如同凌迟的钝刀。
直到关门声传来，走廊上声音消失，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柱子滑坐在地上。
一个月后。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杨蒙迪的东西已经全部清空，
这个曾经承载着我短暂“新生”幻想的房子，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坟墓，只剩下我，
和腹中这个越来越清晰的生命。我低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那里，
一个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在律动。它提醒着我，除了废墟，还有新生。
那份沉甸甸的遗产证明和父亲留下的银行卡，一直被我锁在书桌最深的抽屉里。
那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庇护，我从未想过动用，仿佛用了，就彻底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和无能。
我打开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亮我苍白的脸。邮箱里，
躺着几封来自昔日同行或委婉或直接拒绝的邮件，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一年前事故的质疑，
对我能力的否定，以及……对“女人不适合深海”的刻板成见。就在我快要关闭邮箱的时候，
我看到了一封新邮件——一封来自于“科生洋地”公司的讲座邀请函。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邮箱，点开搜索框，输入一个名字：科生洋地。
一家规模不大但近年来在海洋地质探测领域颇为活跃的科创公司。
创始人的名字跳了出来：尧莉昆。屏幕上她的照片干练、精致，眼神锐利，
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4几天后，我坐在市科技馆报告厅的角落。台上，
尧莉昆正侃侃而谈她公司最新的深海勘探技术和项目规划，声音清晰有力，极具感染力。
镁光灯下的她，光彩照人。讲座接近尾声，到了提问环节。我深吸一口气，
在众多举起的臂林中站了起来。我报出自己的名字，
提出一个关于她项目中地质风险模型参数设定的具体疑问。
尧莉昆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她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似乎有些意外，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没有的弧度，像是准备忽略。就在这时，
一个刺耳的声音从我侧后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不是萧淳吗？怎么，
深海没待够？还想下去？海洋勘探这种苦差事，女人凑什么热闹？安心在家生孩子不好吗？
”一个完全陌生的脸庞，他座位的桌牌上写着——黄信亦。他抱着手臂，斜倚在座位上，
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报告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好奇，有同情，
但更多的，是看戏般的审视。一股熟悉的怒火直冲头顶，我正要开口反击。
台上的尧莉昆却先动了。她转向黄信亦的方向，脸上那点仅有的客套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她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黄信亦。毕业于西部海洋大学本科，保留学籍当过两年兵，
现住殷牟区九叔巷。你来听过我三次讲座了，我对你的信息有印象。”她微微停顿，
眼神锐利如刀，“我不认为你这样的人，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你的见识，犹如夏虫，
不知冰雪。”会场一片死寂。黄信亦脸上的讥笑瞬间僵住，涨得通红，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殷牟区九叔巷？当过兵？这几个词像带着电流，
瞬间击中了我！林锡……林锡也住过殷牟区九叔巷！也当过兵！也是西部海洋大学毕业的！
怎么会如此相像？5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惊愕地看向尧莉昆。她却没有再看黄信亦，
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眼神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
她对我微微颔首：“萧研究员的问题很专业，会后我们可以单独探讨。”讲座结束后，
尧莉昆主动走向我，提议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咖啡的香气氤氲中，我们竟意外地聊了很多。
她谈起自己强势的父母，
被掣肘的无奈；我则说到父亲寄予的厚望、事故后自己的挣扎以及无父无母的自己当下困境。
她语气里那份感同身受的真实感，像微弱的烛火，短暂地驱散了我心底的严寒。“拿着，
”她把一份待遇优渥的合同推到我面前，数字高得远超我的预期，甚至包含了项目提成，
“让你家里放心一些。我知道同为女孩，想在这个领域真正做点事，有多不容易。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腹部，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和。那久违的、被认同、被需要的暖流，
汹涌地冲击着我冰封的心房。一个更疲惫、更渴望抓住救命稻草的声音却占据了上风。
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个平台，需要回到那片海，找到林锡消失的真相！
我需要向父亲在天之灵证明，他的女儿没有倒下！最终，渴望压倒了疑虑。我签下了名字，
也搬进了尧莉昆那套宽敞公寓的客房。自那以后，我找到了久违的成就感和事业心。
“科生洋地”的标识醒目地投射在高校报告厅巨大的幕布上。我站在讲台中央，
聚光灯有些灼热，手心微微出汗。台下是黑压压的学生和老师，目光汇聚。
屏幕上展示着我们即将启动的台海勘探项目细节——那片海域，
紧邻着一年前吞噬了林锡他们的深渊。
“该项目将运用我司最新的……”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努力保持平稳专业。
介绍接近尾声，进入提问环节。起初几个问题还算温和。直到那个身影懒洋洋地举起手。
黄信亦。他站起来，脸上挂着那种熟悉的、令人不适的讥诮笑容，眼神却锐利得像钉子。
“萧研究员，”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在安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贵司这个项目，
听起来花团锦簇。但恕我直言，你们预设的核心地质活动模型，
参数依据是五年前的老黄历了吧？台海断裂带近年来的微动监测数据，你们整合了吗？
还是说……为了赶进度，为了圈投资，这些潜在的风险，就选择性无视了？”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深海号’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还是说，科生洋地也想重蹈覆辙？”会场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
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像针，刺在我脸上。又是他！又是这种恶意的、直戳痛处的刁难！
我胸中的怒火猛地窜起，
年前冰冷的绝望、失去林锡的撕心裂肺、被质疑的屈辱……所有情绪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这位黄信亦同志！”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你知道数据采集的难度和滞后性吗？”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指向他，微微颤抖。“滞后性？
”黄信亦嗤笑一声，毫无惧色地迎上我的目光，脖子微微扬起。就在那一刹那！
灯光恰好打在他扬起的脖颈上。一道寸许长的、微微凸起的旧疤痕，清晰地暴露在强光下！
那疤痕的形状、位置……与我记忆中林锡脖子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被暗流卷走前最后看到的样子，历历在目！嗡——！仿佛有一道惊雷在颅内炸开！
所有的声音——黄信亦的讥讽、台下的议论、甚至我自己的心跳声——瞬间被抽离。
世界变成一片刺眼的白噪音。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疤痕上，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萧研究员？萧研究员？
”旁边主持人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我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我刚才……走神了多久？我说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眼前晃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台下的唏嘘声再也压抑不住，像潮水般涌来。那声音里充满了失望、轻蔑，仿佛在说：看吧，
果然不行，被戳到痛处就哑口无言了。我的脸颊火烧火燎，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我淹没。
我甚至忘了基本的礼节，几乎是仓皇地、跌跌撞撞地冲下了讲台，
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目光海洋。那道疤痕，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我的脑海里。
……尧莉昆……杨蒙迪……深海的黑暗……还有此刻腹中不安的悸动……无数碎片疯狂旋转，
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只有一个念头，如同岩浆般炽热而坚定地喷涌出来，
瞬间淹没了所有恐惧和疑虑：我必须去！我必须亲自去那个项目！去那片海！这一次，
无论如何，我要给自己，给林锡，给所有被那片黑暗吞噬的人，一个交代！
6港口的风带着咸腥和铁锈的气息，猛烈地吹拂着。
新的勘探船“海渊号”如同一座钢铁岛屿，停泊在浑浊的海水中，
缆绳在风里发出沉闷的呜咽。海浪拍打着船舷，哗啦——哗啦——，单调而沉重。
尧莉昆站在我面前，海风吹乱了她一丝不苟的头发。
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担忧和不赞同的复杂表情，眉头紧锁。“萧淳，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刻意为之的关切却清晰可辨，
“你的身体状况……而且，黄信亦那种人说的话，何必在意？项目风险我们评估得很充分了。
”她的手轻轻搭在我的小臂上，指尖微凉。我下意识地护住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
里面三个多月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临行的气氛，安静地蜷缩着。我避开她的手，
目光投向眼前这艘即将带我重返深渊的钢铁巨兽，眼神没有一丝动摇。“昆姐，”我开口，
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涩，却异常坚定，“我必须去。你知道的，这不是意气用事。
我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我顿了顿，迎上她审视的目光，“相信我，我能完成这次任务。
就像当初你相信我一样。”尧莉昆定定地看了我几秒，
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
她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属于商人的、带着点无奈和妥协的笑容。“好吧，”她叹了口气，
从随身的精致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拗不过你。喏，这是给你额外加保的高额保单，
毕竟你是项目负责人，风险最高。”她将文件递过来，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拿着吧，
就当……安我的心。”我接过那份薄薄的纸。受益人是公司，也对，
我这样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人，如果真的有三长两短，
保单的保额就当给海洋事业做贡献吧。我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尧莉昆接过纸张，
手指在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沉淀下来，变得更加幽暗。
她点了点头，脸上那种公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关切似乎真实了几分：“放心。平安回来。
”沉重的脚步声在船舷回荡。我穿着特制的、略显宽松的深海潜水服，笨拙地挪到船舷边缘。
三名先下水的队员已经消失在墨绿色的海水之下，只留下水面翻涌的白色泡沫。
巨大的潜水钟在甲板吊机的操控下，缓缓沉入海中。我深吸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