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工伤]组织强制我接受心理治疗,说看孽镜台看疯了算工伤。
我的女医生裴思源,冷静、漂亮,身上总有消毒水和青草混合的怪味。
她说我的病根,是三年前压垮我的那份编号 734 的悬案。
她说着,将一份受害者资料推到我面前,照片上赫然是她那张清冷的脸。
而档案末尾的死亡原因一栏,用血红的笔迹写着一行字:下一个,就是你。
坐。
她指了指我对面的椅子。
那是一把单人沙发,皮质的,看着很软。但我坐下去,感觉身下的弹簧比我还紧张。
房间是白色的。墙,天花板,桌子,柜子,都是白的。白得晃眼。
唯一的颜色,是她。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不是制服,但比制服还整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段很白的手腕。
她叫裴思源。我的心理医生。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陈舟?她确认我的名字,声音没什么温度。
我点头。
喝水吗?她指了指旁边饮水机。
我摇头。喉咙干得像砂纸,但我不想动。我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椅子上的蝴蝶标本。
她不再说话,坐回她的椅子上,拿起一支笔,打开一个本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撞着我的肋骨。
我没话找话。这里……挺干净的。
嗯。她应了一声,眼睛没离开她的本子。这是规定。所有东西都要保持在最基础的状态。
为什么?
减少对患者的额外刺激。她抬起眼,看了我一下。特别是像你这样的患者。
她知道了。
也对,我的档案肯定早就摆在她桌上了。孽镜台审查员,编号 A3037,陈舟。因长期接触高危精神污染信息源,出现严重应激障碍。建议强制休假,并接受不少于三个月的心理干预。
说白了,就是看太多脏东西,脑子看坏了。
我们开始吧。她说。
怎么开始?
很简单,她把笔放在桌上,双手交叉,身体微微前倾,你现在闭上眼,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颜色?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治疗?
闭眼。她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我照做了。
眼皮合上的瞬间,黑暗里炸开一团光。不是温暖的光,是显示器那种冰冷的、惨白的光。
然后,颜色来了。
红。
大片大片的红。黏稠的,腥气的,顺着墙壁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滩。一个女人倒在那片红色里,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天花板。不,她在看着我。透过屏幕,看着我。
红色。我开口,声音有点抖。
什么样的红?裴思源的声音很近。
血。
还有呢?
画面切换。黑。小巷子里的黑。没有路灯。只有垃圾桶旁边一点微弱的月光。几个影子在动。一个男人蜷在地上,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铁棍举起,落下。举起,落下。沉闷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黑色。我说。很暗的黑。还有……灰。水泥地的灰。
让你感觉怎么样?
吵。
什么声音?
哭声。尖叫。求饶。还有笑声。很得意的笑声。
那些声音又在我耳朵里响起来。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疼。
睁开眼。
我睁开眼,大口喘气。额头上一层冷汗。
裴思源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惊讶。像个研究员在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分裂。
情况比档案里写的要严重。她下了结论,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沙沙作响。
那声音让我烦躁。
你就问这个?我问。
这是第一步。建立你的『情绪色板』。她说,我们得先知道你的精神世界被污染成了什么样子,才能开始清理。
清理。她说得像打扫卫生一样轻松。
她写完了,合上本子。今天的评估就到这里。下周三,同一时间。我给你开点药,记得按时吃。
她站起来,走到药柜前,背对着我。
我看着她的背影。很瘦,但很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她身上有股味道。不是香水。是消毒水,混合着一种很淡的,我说不出来的气味。像雨后青草,又像旧书纸。
这味道让我心里那股烦躁压下去了一点。
她把一个白色药瓶和一个单子放在桌上。用法用量都在上面。护士站缴费取药。
我站起来,拿起药瓶。凉的。
医生。我叫住她。
嗯?
看那些东西……就是我的工作。看了三年,每个人都这样。不是什么大事。我试图为自己辩解。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个审查人间地狱的判官,自己先疯了。
她转过身,重新看着我。
陈舟,她说,你见过雪崩吗?
我摇头。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的时候,也没人觉得是大事。直到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最后一片雪花。她顿了顿,你不是第一片雪花,但你可能是造成雪崩的那一片。这对山,是大事。
她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我神经上。
我没再说话,转身开门。
陈舟。她又叫住我。
我回头。
下次来,试着告诉我一种红色和黑色之外的颜色。她说,任何颜色都行。
我走出那间白色的房间,关上门。
走廊里,灯光明亮。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表情平静。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瓶。
白色。
我想,下次我可以告诉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