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用力啊！孩子就要出来了！"凄厉的喊叫声撕裂黑暗，
祺贵嫔感觉自己的骨盆正在被无形的巨手生生掰开。汗水糊住了眼睛，血色朦胧中，
她看见稳婆袖口寒光一闪——"啊！"祺贵嫔猛地从床榻上弹起，
锦被在剧烈的动作下掀翻在地。她像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指尖死死揪住胸前汗湿的寝衣。
丝绸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冰凉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前世难产时浸透床褥的鲜血。
窗外更漏显示寅时三刻，月光透过茜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血色光影。
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腹部，平坦紧实的触感让心脏狠狠一颤。指尖顺着肌肤纹理向下，
那道本该存在的、蜈蚣般狰狞的剖腹伤疤消失了。"碧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守夜的宫女慌忙掌灯进来，烛火映亮梳妆台上的菱花铜镜。镜中女子云鬓散乱，
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惊悸，但眉眼间的稚气未脱——这是她刚承宠时的模样。"娘娘做噩梦了？
"碧桃递来热帕子，"要不要传安神汤？"热巾敷在脸上的瞬间，
祺贵嫔突然抓住宫女的手腕："今儿是永和几年？""娘娘糊涂了，
今儿是永和三年三月初七啊。"铜镜突然映出重影，
二十岁的容颜与前世血崩而亡时的惨白面孔重叠。她死死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永和三年三月初七，距离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难产，还有八个月零九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看见产房里摇曳的烛火如何将稳婆的影子拉成鬼魅。
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妇假意擦拭汗水，实则将淬了毒的剪刀往袖笼深处塞了塞。
皇后赏的鎏金镯子在老妇腕间晃动，映出内壁刻着的"萧"字。
她听见屏风外萧明姝做作的啜泣："若有不测，
定要保住皇嗣..."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凤袍袖口熏着能致血崩的麝香。
最清晰的是婉嫔那双染血的手。那个总被她嘲笑"假清高"的女人，
竟撕破华服冲进血污之地。婉嫔的手指在她体内翻搅时，
方念着古怪的词汇："宫颈撕裂...需要缝合..."那些手法根本不像深宫妇人该懂的。
"娘娘？娘娘？"碧桃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祺贵嫔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
月牙形的血痕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备笔墨。"她突然抬头，眼中翻涌着滔天巨浪，
"再去打听今日是哪位太医当值。"当宫女退下后，祺贵嫔赤脚走到窗前。东方既白，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她迎着朝阳展开手掌，看着鲜血顺着生命线蜿蜒而下。
前世那条线终止在二十三岁。而今——她缓缓收拢五指——所有人的命数，都将重写。
"祺妹妹今日气色倒好。"皇后萧明姝的嗓音像浸了蜜的刀子，
鎏金护甲划过朱漆托盘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殿内沉水香氤氲缭绕，
却掩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那是藏在皇后袖中的麝香香囊正缓缓渗着毒。
祺贵嫔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看着那件金线蟠龙纹小袄被皇后保养得宜的手捧起。
阳光透过琉璃窗照在婴孩衣物上，那些栩栩如生的龙纹鳞片反射出细碎金光，
刺痛了她的眼睛。前世她只看到华美绣工，如今却看清每道金线缝隙里都沁着淡褐色的药渍。
"洛妍昨儿给本宫抄了整夜的《药师经》，这件小袄便赏你了。
"皇后指尖在小袄内衬不着痕迹地摩挲两下，才笑吟吟递给许洛妍。许选侍受宠若惊地叩首，
没发现接过的瞬间有三根发丝细的银针从夹层跌落，悄无声息地扎进绒毯。
祺贵嫔胃里翻涌起腥甜的恨意。前世此刻，她当场打翻茶盏质问皇后厚此薄彼，
换来禁足三月的惩罚。而三个月后——正是太医诊断出她怀有龙嗣的日子。
"许姐姐伺候皇后娘娘最是尽心。"她忽然盈盈下拜，鬓边累丝金凤步摇纹丝不动，
"这蟠龙纹样原该是皇子才能用的，娘娘破例赏赐，可见对姐姐期许之深。
"满殿嫔妃的抽气声中，皇后抚弄护甲的动作骤然停滞。祺贵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从低垂的视线里看见皇后杏黄宫装下摆的云纹在轻微震颤——那是被说破心事的惊怒。
前世直到难产血崩那夜，她才从婉嫔口中得知，
这件小袄内层用藏红花与莪术汁浸了整整七日。许洛妍脸色煞白地攥紧小袄，
指节泛出青白色。祺贵嫔余光瞥见她袖口在发抖——这位皇后心腹此刻才意识到，
自己接过的恐怕是道催命符。"妹妹倒是愈发懂事了。"皇后忽然轻笑，
鎏金护甲抬起祺贵嫔下巴。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祺贵嫔看清对方眼底翻涌的杀意，
就像看到前世产房里那盆被血染红的热水。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娘娘教诲，
妾身时刻不敢忘。"藏在袖中的手却掐紧掌心，
的人名——许洛妍、掌衣宫女、浣衣局嬷嬷...这些人都将在三个月内陆续"暴病而亡"。
当皇后转身时，祺贵嫔注视着那袭杏黄背影，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那是她前世临死前学会的唇语：您的翡翠护甲，
沾上血就不好看了窗外的海棠突然被风吹落一瓣，正飘在皇后方才站过的位置。
祺贵嫔轻轻拾起，碾碎的花汁艳如凝血。"张太医，本宫近日总梦见白鹿入怀。
"祺贵嫔指尖轻叩青瓷盏，盏中安胎药腾起氤氲苦香。她看着老太医执秤的手突然僵住，
那杆包浆温润的紫檀木药秤"咔嗒"一声歪斜，三颗枸杞从秤盘滚落，在青砖地上蹦跳着，
像极了前世她流产时溅落的血珠。"娘娘...此乃吉兆啊。"张太医喉结滚动，
额角渗出细汗。他佯装整理药箱，
实则将写着"红花三钱"的笺纸往深处塞了塞——这个动作祺贵嫔太熟悉了，
前世她小产那日，老太医的箱笼里就飘出过同样的杏花笺。
窗外传来小宫女们嬉闹声："听说张院判家的小公子要考太医院？"祺贵嫔忽然轻笑，
鎏金护甲划过案几。她慢条斯理从袖中取出靛蓝封皮的册子，
《太医署乙未年考题密卷》九个泥金小楷在阳光下刺得老太医瞳孔骤缩。
册子扉页还沾着墨香，显然是新誊抄的——这正是他孙子念叨了半年的禁中秘本。
"本宫兄长在礼部当差，偶然得了这个。"她将册子缓缓推过桌案，
指甲在某道"妇人产后血崩辨证"的题目上顿了顿，"听闻今岁主考的刘院使，
最重医者仁心..."张太医枯瘦的手突然痉挛般按住册子。他浑浊的眼里闪过挣扎，
目光在药箱与密卷之间游移。
祺贵嫔瞥见药箱夹层露出杏黄绢帕一角——那是皇后赏赐的帕子，
边缘绣着萧家独有的缠枝牡丹。"老臣...老臣忽然想起娘娘脉象宜用阿胶。
"老太医猛地抽回写药方的手，宣纸"刺啦"裂开一道口子。他哆嗦着重新提笔，
墨汁滴在"红花"二字上，晕开成狰狞的黑斑。当夜三更，
慈宁宫突然传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值夜太监看见张太医跌跌撞撞奔出殿门，官帽歪斜，
怀中紧抱着一只褪色的虎头布偶——那是他孙儿幼时的玩物。次日拂晓，
一顶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出了神武门，轿帘缝隙间飘落几片烧焦的杏花笺。祺贵嫔听着更漏，
将新熬的药汁缓缓浇进海棠花盆。褐色的药汤渗入泥土时，
她仿佛又看见前世那个满身是血的自己。而现在，枯萎的海棠根部竟冒出一点新绿。
寒风卷着细雪，在宫墙间呜咽盘旋。婉嫔跪在青石板上，单薄的素色棉袍已被雪水浸透，
指尖冻得发青，却仍一颗一颗捡着散落的佛豆。皇后罚她跪满三个时辰，
数完这三百颗豆子——可每当她快要拾尽时，便会有宫女"不慎"踢翻漆盘，
让佛豆再次滚进雪泥里。"姐姐何必作践自己？"忽然，一件雪狐大氅裹住了她冻僵的肩。
婉嫔怔然抬头，正对上祺贵嫔那双含霜带露的眼睛。——是祺贵嫔。
那个素日骄纵跋扈、曾当众讥讽她"假慈悲"的祺贵嫔。可此刻，
那双总是盛着讥诮的杏眼里，竟浮着一层她看不懂的痛色。祺贵嫔声音极轻，
几乎被风雪吞没："若真跪到三更天，这双腿……怕是废了。"婉嫔尚未回神，
却见祺贵嫔已蹲下身，鎏金护甲拂开积雪，亲手拾起一颗沾了泥的佛豆。"娘娘？！
" 婉嫔惊得往后一缩。祺贵嫔指尖一顿，低声道："前世……"她猛地咬住唇，
改口道："——前日我路过藏书阁，见姐姐在读《河防通议》。"雪落无声。婉嫔瞳孔微缩。
她确实私藏治水典籍，可此事连贴身宫女都不知晓。祺贵嫔将一粒佛豆放进她掌心，
